乔微的父亲,人生最后三个月,是在距离G市千里之遥的一家景区小旅馆里渡过的。离开G市之前,他已经被确诊肺癌晚期,治疗无效。
在女儿的心目中,他的形象该高大伟岸、无所不能。
他不想在生命最后,留给乔微的尽是在医院暗无天日、痛苦至极的记忆,想起父亲来,皆是他伛偻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
这位曾经横空出世的天才音乐家,最终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
不设哀悼会,不刻墓碑,他的骨灰委托昔日的同事?,纷纷扬扬撒进G市的一片海里,永远注视着他留在世上的女儿。
……
乔微在他说第一句话时候坐直睁开眼睛,待到霍崤之讲完,却又怔怔闭上了。
“我早该知?道的。”
她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清,垂下的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霍崤之心中忐忑,着急抓紧她的手,宣誓一般,“我在的,微微。”
“我在的。”
乔微回握他,这次没有哭了。余晖就?要落下最后一缕,她干脆拉上窗帘,扶着墙站立起来,轻轻冲他笑了一下。
“我又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
乔微重返医院的时候,从季阿姨那里拿到了一封父亲留下来的信,信封已经泛黄。
“你父亲说要等?你大些再给你看,可我一直不忍心。这次知?道你生病之后,原想着要再替你保存一段时间的……”
……
乔微直到夜幕降临,探望的人都走了,才小心翼翼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我的微微:
开始写这封信的时候,你正?在练和校乐团合练《命运交响曲》。贝多芬你还?拉不太好,爸爸与?你说过几次,第一乐章气势不大够,第二乐章的抒情又不足以叫人在震颤中舒缓…不过我知?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些,待你长大了,都会一一学会的。
离开G市时候,我从箱子?底带走了你降生时穿的第一件衣服。小小的一套,只比爸爸的巴掌大一些。
时间过得真?快啊,十五岁,你已经长到我的肩头这样高,我却永远忘不掉从护士手里接你的那一刻,感恩与?激动将我整个人笼罩。
……
微微,只望你展信之时,已经心志坚毅、足以坦然面对生死?和别离。
我的微微,愿你是个幸运的姑娘,倘使没有,也要在不幸中学会坚强。
落款很短,内容却整整写了三大页信纸,字迹整齐,没有一处错漏,必是誊抄过不止一次。
乔微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一字一字读,直到抱着信封睡着了。
……
第二天,乔微起了个大早,穿厚到外面锻炼,回来时,还?给赶来医院的霍崤之带了早餐。
那家馄饨铺子?的老?板娘手抖,辣椒放多了,偏偏霍崤之是怕辣的帝都人,吃得一头汗。
乔微看得发?笑,她最近笑起来一点也不矜持了,洁白的牙齿整整齐齐一排,看得晃人眼睛。
旁人不敢这样笑霍崤之,乔微这样放肆,他却并不恼,埋头继续吃。
假装不知?道他刚叫护士换掉的,乔微昨夜睡得濡湿的枕头。
***
秦老?的速度很快,乔微回到医院不久,便频频在新闻上瞧见关于他重新出山,要改造G市民|国旧街区的报道。
那街区始终是一代人的记忆,报道一轰炸,许多人也终于记起被遗忘的上林路来。民心所向,上位者决策时必定要再三权衡,如此一来,乔母的规划算是彻底打?了水漂。
她很快便联想到这是乔微的手笔,在家里狂灌下两大杯水,电话打?来时候还?怒气未消。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就?非得这么跟你亲妈对着干?”
“你知?道我没有必要跟你对着干。”乔微抚额,她并不想吵架,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跟她说点什么,“我只是想力所能及让外公最后的日子?开心点,如果这么理解让你觉得好受些,那你就?这么想吧。”
“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找你。”
乔微环视病房一圈,“有什么就?在电话里说吧。”
乔母嚯地站起来,“你现在连我的面也不肯见了!”
“环海现在风雨飘摇,我不求你理解我,就?算别给我添乱,行?不行??你外公只是好吃好喝去住疗养院,席越他父亲可是要蹲班房的。”
乔母不说空话,能让她那么着急,只有可能是环海真?的危险了。
乔微沉默着没吭声?,电话那端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
“你知?道的,席越喜欢你,他对你好不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父亲现在交代,一旦他进去了,席越就?得和林家的女儿结婚,联手林家挽救环海的颓势,你忍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先还上前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