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宋宜和刘昶正在亭中,宋宜躬身,亲自为刘昶点茶。
刘昶掀袍在石凳上落座,宋宜执壶,替他?斟了杯茶。
褚彧明往前走了两步,同王府小厮吩咐了几句,那?小厮行了个礼告了退,他?也顺势停在了廊柱后方。他?为尊长,他?不走,沈度只得停在他?身后候着,同这位为老不尊的首辅大人,一并做这难登大雅之堂的偷听?墙角之事。
凉亭掩在廊柱后方,亭中二人的谈话清晰可闻。
刘昶客气道?:“王爷不日将?班师回朝,提前贺喜县主?了。”
接着便是宋宜那?惯常冷冷清清的声音:“谢殿下挂怀。”
刘昶知她的性子,亲自替她也斟了杯茶:“还在怪孤?”
“不敢。”宋宜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稳稳放上桌沿,并不肯赏脸喝上一口。
“文嘉,”刘昶的语调带了几分无奈,低低拖长,“你知道?孤的性子,你当日若肯对孤服个软,孤自会手下留情?,不会让你那?般难堪。”
“殿下的意思是,等定阳王府满门被灭,殿下自会暗中将?文嘉纳入东宫,改名?换姓养作金丝雀,永世不得见光?”宋宜直视他?,“可是,若非当日北衙留情?,殿下今日,兴许已经见不到活着的文嘉了。”
“孟添益提前打过招呼,北衙那?帮人哪敢要你性命?”刘昶一时语塞,一口气将?整杯热茶咽下,缓了好一会子才?道?,“更何况,若非你这几年日日对孤冷脸相对,又怎会有今日北衙之事?”
宋宜咬了咬唇,脸色白?了几分:“殿下如?今大言不惭,但文嘉为何会冷眼相对,殿下心里不清楚么?”
刘昶一哽,被她噎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压低了声音,理亏道?:“当年是孤对不住你,但这都三年过去了,你也该消消气了吧?更何况,如?今形势有变,孤同你的亲事,也可以重新提起来了。”
宋宜嗤笑了声,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屑掩饰的鄙夷之色。
“文嘉,朝中三品大员以上,哪家的女儿有你这般任性?”刘昶见惯了她这般对他?,不甚在意地自动忽视了她这神色,“你嫁谁不是嫁?当年父皇金口一开,纵然对方是个草包,你还不是得乖乖下嫁。嫁他?如?何?嫁孤又如?何?”
宋宜起了身,双手捧过那?杯茶,举至胸前,又听?他?继续质问:“你当日宁肯去求一个御史,也不肯来求孤。文嘉,你素来好面子,怎地,为了保命也能落下这张脸?那?你求谁不是求,如?何不肯来求孤?”
“殿下太过偏执,文嘉承受不起。若是蒙受殿下喜爱,便得承受家破人亡之苦。这般喜爱,不要也罢。”宋宜将?那?杯茶一饮而尽,轻轻将?茶杯放回桌上,“更何况,当年定下的那?门亲事,殿下心知肚明,是文嘉心甘情?愿的么?嫁殿下又如?何?可殿下当年也没给?文嘉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高攀机会。”
她又提起当年那?门稀里糊涂被定下的亲事,刘昶讪讪笑了笑:“偏执的是你,文嘉。从前的事暂且不提,但如?今你若点了头,自能再保定阳王府数十年荣宠不衰。你爹护你到此地步,你呢?却不肯为宋家让步一分,你一个女人,何苦固执到如?此地步?”
“殿下,”宋宜压低了声音,语气中的疏离更甚,“殿下伴君二十余年,不会不知陛下的性子。圣上断不会允定阳王府与东宫有所牵连,否则当年也不会私底下为贵妃娘娘做了说客。还望殿下自重,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刘昶碰着颗软硬不吃的石头,却拿她无法,只好道?:“你若肯点头,今时今日,孤自是要让母后去求一求父皇的。”
“殿下志向高远,不会被此等小事困住。”宋宜见这人纠缠不休,心下烦闷,转身就走,刘昶伸手去拽她,她受惊之下猛地往后一退,撞上廊柱。
沈度无处藏身,尴尬地退后一步,向二人见了礼。他?再回头一望,褚彧明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方才?带的随从却还候在此处。
刘昶见是他?,气不打一处来,从鼻腔中发出几个音节:“还真是巧啊,沈大人。”
“定阳王府宴请百官,下官在此处并不稀奇,殿下勿怪。”沈度答完话,目光落在宋宜身上,她今日穿得单薄,九层叠翠衣掩不住盈盈一握的腰肢,妆容更是精致,佳人容颜出众,难怪乎刘昶死活不肯放手。
宋宜见他?看她,心下微恼,低头理了理裙裾,她今日本存了要出彩的心思,到底还是叫他?撞见这般狼狈模样?。但这懊恼并未持续多久,她目光无意中落在了他?身后那?人身上,那?随从身形瘦削,端端正正跪在下首,双手捧着的礼盒高过头部?,可那?双手,她再熟悉不过。
她盯了沈度一眼,沈度见她这般反应,再是傻子也该知道?褚彧明这老滑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他?侧头看了一眼那?随从,随后尴尬地低下头,算是简单给?她赔了个罪。
她静了静心神,同刘昶行了个礼,恭谨道?:“还请殿下在府中随意逛逛,马上开宴,事情?繁杂,恕文嘉不能奉陪。”
沈度在场,刘昶不好强行留她,拂袖离去。
宋珏本在不远处招呼别?的客人,一回头撞见这情?形,知是他?这妹子又惹恼了这位,递了她一记眼刀,宋宜冲他?摊摊手示意爱莫能助,宋珏拿她无法,摇了摇头,亲自上前引了刘昶离开。
见他?俩走远,宋宜微微闭了眼,用?的是命令的语气:“沈度,你同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