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先走一步,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沈度摇了摇头,跟了上去?,那随从自也起身?跟了上来?。
宋宜将他就近领入宋嘉平平素会客的小厅,“嘭”地一声关了门。
他出声阻止:“县主?,这不合规矩。”
“规矩?”宋宜冷冷瞧他一眼,语气冰冷,“沈大人好大的规矩,倒在我面前玩起心计来?了?”
宋宜目光冷冷扫过那位自始至终不肯露面的人,那人手一哆嗦,手中捧着的礼盒悉数落了地,她跪下去?,向宋宜叩首:“县主?消气,是奴婢回来?了。”
宋宜默不作声地退开一步,没理会灵芝,反倒是怒气冲冲地看向沈度:“我当日方从北衙脱身?,便立刻派了人去?陪都寻我这丫鬟,却遍寻不获,不想是大人藏了起来?。”
沈度被褚彧明这个便宜媒人摆了一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知如何解释个中缘由,更不好将这位首辅大人同此事的关系抖露出来?,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拱手赔了个不是:“县主?消气。”
宋宜见他并?不解释,更是生气,语气不善地质问道:“当日在陪都,大人一定要赶走灵芝,也是在同北衙做戏咯?我说大人怎会记得一个小丫鬟的名字呢。”
沈度未答,灵芝跪在下首,不合时宜地嗡嗡应了声“是”。
沈度:“……”
宋宜垂眸看她一眼,冷冷吩咐道:“出去?,把沈大人的礼送去?账房。”
灵芝跟她十?来?年,知她正在气头上,半点不敢招惹她,此刻得了赦令,忙不迭爬起来?,将散落一地的礼盒敛入怀中,冲沈度递了个同情的眼神,利索地出了门。
门阖上,沈度再?去?看她,颇有几分心虚。他当日也并?非存心要如此行事,不过偶然见她这丫鬟还算机灵,又一心为主?,才存了将计就计让灵芝去?打探点消息的心思。
但他实在是不知,宋宜现下这莫名其妙发的是哪门子火。他方才认出灵芝来?的时候,本想着主?仆情深,久别?重逢,宋宜怕是会喜极而泣,没想到她的回应却是一腔怒火。
宋宜正恼他如此骗她,一转头见他竟然心不在焉,怒气更盛,却又无法同这榆木脑袋发气,自个儿?憋了半晌,反倒是把自个儿?憋笑了:“大人深藏不露,文嘉佩服。”
她这笑声脆生生的,如风送浮冰,击于春水。
沈度极少从她这儿?听到这般笑声,又见她今日妆容颇盛,同平素雅淡的她有几分不同,被勾了几分心神,怕露了馅,干脆闭嘴未曾答话。
宋宜自己理清了思绪:“当日大人过府传旨,彼时我在恩平侯府上,贴身?丫鬟自然也在,恩平侯夫人自然认得她。定阳王府出事,就地处置仆役,消息虽瞒得紧,但恩平侯府在陪都势力颇大,不会听不到风吹草动。若是日后宋家无事,便是做个顺水人情。若是当真有事,那兴许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可拿捏的人证。这一本万利的买卖,恩平侯夫人但凡有点脑子,必然会买下我这丫鬟。”
“四两拨千斤,小小一个丫鬟,也能成?为迫东宫收手的助力。”沈度肩上不知何时落了些?碎屑,宋宜想顺手替他掸落,方伸出手去?,又觉失礼,只得讪讪将手收了回来?,“大人心思缜密,又着实深沉,文嘉自愧不如。”
她宽大的袖角不经意划过他脸侧,沈度被她这动作一惊,回过神来?,低首回了个礼,口中蹦出的字眼却是:“承让。”
宋宜一口气被噎住,被气得说不出话,须臾,终是没忍住嗤笑出声:“大人好口才。”
沈度却没再?同她拌嘴,只是问:“县主?如何得知当日东宫之事?”
宋宜默了默,望了一眼窗外,低声道:“刘昶自个儿?告诉我的。这笔交易若当真被圣上知道,足够将大人送上死?路,但也足够让他自己翻不了身?,他比大人更想瞒下此事,大人不必忧心。”
沈度颔首:“殿下对?县主?到底不一般,此等把柄也并?不瞒县主?。”
“不一般?我方才问他为何收手,不然便不肯同他说上两句话,他不过是觉着我威胁不到他,也就如实相告了。”宋宜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又懒得提那人,笑道,“罢了,不提他了。他惯是盼着我事事不好,好跪在他脚下求他的。”
沈度知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见她笑了,顺她意岔开话题,随口问了一句:“县主?气消完了?”
“哪这么容易?”宋宜这莫名其妙的怒火腾地又蹿了出来?,“当日大人在沁园唱的这出戏,可让文嘉记恨了大人好些?时日。”
沈度微微蹙了蹙眉,望了一眼门外的动静,知是要开宴了,略一思索,道:“外面事忙,县主?勿要在此处误了时辰。县主?若是还生着气,日后下官再?赔不是。”
宋宜看他一眼,见他神色颇为苦恼,忽地玩心大发,摇了摇头:“不必日后了,罚大人今日不得入席,就算赔不是了。”
沈度不料她竟然如此小孩脾性,在此等小事上较真,但见她难得如此展露笑颜,微微站正了身?子:“既如此,县主?去?忙罢,下官在此罚站便是。等县主?消了气,派人来?知会一声即可。”
宋宜满意颔首,转身?出了门。
宋宜这一去?,竟然当真将他丢在了此地。他站了约摸两个时辰,外间闲谈声渐盛,知是宴散。
今上不喜朝臣结党,更从来?不许皇子同朝臣私下有染,今日定阳王府领了宫中的意思风光大宴宾客,宫里头又派了东宫亲至,定阳王大捷的消息又在朝中不胫而走,这诸多?事情串在一块,难免不让人多?想。
朝臣顾忌着规矩,宴散便如鸟儿?四散,但女眷不同,花厅的宴自是要续到夜间的,宋宜自然脱不得身?。
他站到口干舌燥,百无聊赖,眼神不安分地将屋内扫视了一遍。宋嘉平长时间不在,这屋内没了人气,显得格外冷清。
他从撑开一条缝的窗户望出去?,外头是一池浅浅春水。池边是海棠树,树下是宋嘉平为幼时宋宜设的秋千架与藤椅。
春水映着午后日光,微微晃眼。他微微垂下眼帘,回想起当年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
他第一次知道宋宜这人,便是在这池边。那一年,大抵是延和十?年,距今已然过去?十?八年了。彼时不过是知世叔家里新添了位小妹妹,父母带他前来?拜贺,他与她并?不算适龄,当日两家人都不曾有过这般心思。
不想因?了当年一场火场相救,兜兜转转十?五年下来?,竟生出了如今这般缘分。
他神思恍惚间,门被轻轻推开,宋宜提着食盒入内,见他站得端正,有些?忍俊不禁:“大人还真是说一不二。”
“县主?之令,下官不敢不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