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夜眸色一暗,却又一瞬间被尽数压下,依旧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无谓模样:“这一番酷刑下来,谢晅不死也是个残废,你又何必呢。”
手心霎时被掐了几处红印子,季语竟丝毫不曾察觉。
她刚刚,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亲手杀死姬无夜。无需一步一步盘算筹划,只是用最原始的方法,把匕首一寸一寸插.进.姬无夜的心脏,一刀致命。
季语狠狠咽了口唾沫。她最近太过暴躁,再没有半分从前的理智清醒。她深吸口气,直直盯着姬无夜,往日永远盈着一汪春水的杏眼此刻无悲无喜,空洞洞没有什么内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姬还有什么要求,尽数提出来便是。”
姬无夜细细思索半晌,目光来来回回打量季语,从她戴的端端正正的官帽,看到她放在膝上微微攥紧的拳头,再到她蹭了少许灰尘的官靴,直看的季语心里一阵阵发毛,好几次故作不经意的检查自己的官服是不是开线了或是扣子掉了。
季语以为会是什么难如登天的要求,谁知他云淡风轻说道:“我最近在画一幅美人赏花图,只可惜单凭联想画不出神韵,需要小语帮我一把。”
“我?怎么帮?”
“小语男生女相,比之女子还要好看,若是能比照着小语画美人图,定能事半功倍。”
季语没反应过来,脑袋发懵:“啊?”
姬无夜故意拉长了声音:“我说——”
季语皱着眉打断他:“我懂了,不用再说一遍。你可要说话算话,我陪你画美人赏花图,你放了谢晅。”
“一言为定。”
早朝一如既往的枯燥,好不容易捱过这阵,季语一回生二回熟,不等姬无夜主动邀请,便跳进他宽大舒适的马车里。
季语吊儿郎当坐在姬无夜旁边,拿起茶壶下意识想倒杯茶喝,又忽然想起什么讪讪放下,掩饰般轻咳一声:“走吧,我这就去陪你画那劳什子美人赏花图。”
姬无夜沉声朝马夫吩咐道:“回府。”
姬无夜安安静静倚靠在一旁小憩,似乎极为疲惫的模样,一双魅惑人心的狭长凤眼紧紧闭着。马车里光线黯淡,他身着官服隐在半边阴影里,平添几分柔和气息,像是洗去了平日的阴狠戾气。
季语恍恍惚惚,似乎时间逆流回到年少时,鼻尖好像还闻得到一阵浅浅的书墨味道,仿佛二人上一瞬还在云霞学院求书,此时此刻正共乘马车回家,就如同曾经一起度过的无数日夜一样。他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课上又把夫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她躲在一旁偷笑。夫子罚他抄书,她却故意捣乱,墨汁洒了一身。
后来……后来为何会是如此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呢?
姬无夜甫一睁开眼睛,便见季语单手托腮看着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又似乎只是在走神。
姬无夜朝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破天荒带了几分促狭:“想什么呢?”
季语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嗓音不自觉软了下来:“怎么了?”
姬无夜有些好笑:“你难不成发了一路的呆么?”
眼前人难得温柔下来,季语对上他柔和的视线,又有些恍惚:“到家了?”
“家”这个字,像缠绵的丝线攀上姬无夜的心头,让他有瞬间的怔忡:
“到家了。”
声音喑哑,克制的,平静的。细细咂摸,才能听出几分无处言说的苦楚。
季语跳下马车,与姬无夜一同走进府邸。见他眼下一圈青黑,神色亦是困顿不已,季语低低笑了笑,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昨晚几时睡的?叫了几个美人作伴?”
姬无夜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往前走。他这几日彻夜审讯谢晅,倒是被季语误以为纵.欲.过度了。他顺水推舟,随口搪塞道:“只可惜,这些美人再怎么花容月貌,也比不上小语一分。”
季语抽了抽嘴角,懒得反驳他。
寻了一处小凉亭坐下,季语朝姬无夜吊儿郎当道:“画吧。”
姬无夜命小厮取纸笔来,紫檀木镇尺在摊开的纸面上一遍遍刷过,直至宣纸平展无一丝褶皱。将镇尺压在宣纸左上角,姬无夜执笔蘸墨,比照着季语寥寥画了几笔,却见画中人依旧有些放不下心般蹙了蹙眉,忐忑说道:“待画完了美人图便放了谢晅,小姬可不要食言。”
姬无夜笔尖一顿,一团墨迹恰好晕染在美人的脸上,平添几分突兀与怪异。他把宣纸揉成一团扔在脚下,对季语命令道:“把官帽摘了。哪有带着官帽的美人。”
季语依言摘下官帽,姬无夜打量了几眼,又朝候在一旁的婢女吩咐道:“给御史大人梳个女子发髻。”
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