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听了姬无夜的吩咐,径直走到季语身后,抽出她发间的碧玉簪,一头黑缎子般的乌发没了束缚,如瀑布般散落在肩头。
季语任由婢女摆弄自己的头发,语气里的咬牙切齿格外明显:“小姬怎的如此小家子气,还记得当年你在夫子的课上睡着了,我偷偷给你梳女子发髻那档子事儿呢?”
姬无夜浅浅笑了笑,柔软的神情里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我这人一向记仇。”
这婢女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妙人儿,三两下便为季语绾了个飞仙髻,用那根碧玉簪固定好。季语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发顶,乌黑的发衬着素白的手,有一种独属于女性的柔媚风情,自她柳眉微蹙的灵俏模样里流溢出来。
见姬无夜痴痴盯着自己看,季语难得存了几分二八少女的娇羞心思,嗔怪道:“看什么看,快画!”
姬无夜提笔蘸墨,沉吟半晌,说道:“你身上这袭官服,着实碍眼了些。反正小语已梳了女子发髻,不如再换身女子装扮,也算有始有终。”
季语闻言一愣,而后一字一顿说道:“姬无夜,你不要得寸进尺。”
姬无夜见好就收:“开个玩笑罢了,不必当真。”
季语懒懒散散坐在石桌旁,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落在颊边,平添几分女儿家娇俏。
在宣纸上寥寥画了几笔,姬无夜突然出声提醒:“换个姿势。”
季语抬眼看他:“换个什么姿势?”
姬无夜细细想了想,说道:“换个柔美些的姿势,别这么懒散。”
季语坐在那里不动,懒懒道:“要不要我再翘个兰花指?我打小懒散惯了,改不过来。你爱画不画。”
姬无夜颇有些无奈,笔尖继续在宣纸上游走,不过几息之间,一个倾国倾城的少女轮廓渐渐浮现在纸上。
季语大约等了半个时辰,昏昏欲睡之际,终于听见姬无夜出声喊她:“小语,画完了。”
自岫玉笔洗处濯洗余墨,而后将毛笔置于笔搁凹处,姬无夜戏谑道:“小娘子久等了。”
季语一把扯散发髻,起身走到姬无夜身旁,拿起美人赏花图看了看。
画中人梳着飞仙髻,穿了一身鹅黄对襟襦裙,一双绣鞋在曳地裙摆下若隐若现。她懒懒散散坐在石桌旁,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拿了一枝海棠,过于精致的眉眼美得咄咄逼人,端的是娇靥粉腮,人比花娇。
季语心里一时颇有些怔忡。她自幼女扮男装,天大的事也是一个人咬牙扛着,有时候她甚至会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女子。认真想来,这是她头一回身穿女装,即使只是在一幅画里。
季语看的太过忘我,没能注意到身边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把画放回桌上,以手作梳捋了捋头发,用那根碧玉簪固定回玉冠,顷刻之间又变作原本的俊俏男儿郎。
姬无夜看起来颇为自得:“是画中人美,还是我府中的美人更美?”
季语忽然想起来,她上次夸一个小丫鬟眼睛生的好看,姬无夜便直接将人眼珠挖下来送给自己。她忙随口搪塞道:“皮相再美又怎么样,不过是一具红粉骷髅罢了。”
姬无夜半真半假说道:“不得不说,小语若是生做女子,前来提亲的公子哥儿怕是把门槛都踩烂了。”
季语不放心问道:“这幅画你打算放哪儿?”
姬无夜随口回她:“挂正堂上。”
季语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有病啊?”
姬无夜侧过头看她一眼,打趣道:“说笑而已。小语放宽心,我自会把这幅画藏起来,免得被外人看见,有损御史大人正气凛然的高大形象。”
季语这才松口气。
姬无夜拿起画轴卷起来,那个绮丽美艳的美人一点一点隐没在卷轴里:“近午时了,不如在我这儿吃了午膳再走。”
季语摆摆手:“红寇还在家等我。”
姬无夜眸色沉下来,冷冷看她一眼。季语知他这就是生气,又不知何故。
季语只当他喜怒无常,临走前不放心道:“谢晅的事,你可要说话算数。”
姬无夜冷笑一声:“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