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下,他又?补充道:“也是上过学堂的?,不过并不是豫山书院,只是一个小学堂。”
陆见微疑问:“不是同晋王他们一道上的?学堂吗?”
“我认识晋王时?候已经不再上学堂了,因为学得?快,只上了五年学堂,我就应了父亲的?要求四处游学。”
“之前应当也有晕光他们同你讲起过,少年时?期,我也有过许多事情,现今说来,倒是恍如隔世,令人目眩神迷。”
陆见微对上他的?眼睛,指尖在他掌心中挠了挠,“是这样吗?”
殷诀清低眸,漫不经心道:“大约是吧。”
“那你喜欢那段时?间吗?”
“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想起来,会笑一笑,感觉很轻松。”
“唔——这样啊。”
陆见微跟着他一直走到尽头的?厨房处,正好赶上晚饭的?时?间。
“吹寒公子。”
说话?的?是掌勺师傅,穿着宽大的?长?褂,笑眯眯地?朝两人招呼。
虽从前没?见过陆见微,也并不惊奇,十?分理解地?笑了笑。
看两个人脚步不停,他又?问:“吹寒公子要在这里?用膳吗?”
殷诀清点点头,带着陆见微在厨房外的?石桌前坐下。
“何?师傅做的?饭很好吃。”
“你经常来吃吗?”
“并不算经常,只若是来书院,总要来尝尝何?师傅的?饭的?。”
“那就是很喜欢了。”
“还?不错,你尝尝就知道了。”
陆见微歪头看看何?师傅,何?师傅朝她露出一个笑。
收回目光,陆见微抿了抿唇,突然问道:“你觉得?,提议男女同校,能不能让现在的?情况改善一点?”
殷诀清笑笑,温和目光注视着她,“你可以说说你的?想法。”
陆见微手指在桌子上敲着,一边说一边注意?着殷诀清的?表情。
“仔细想想,要让这个社会接受女子可以自立这件事情,其实应该是让一代又?一代的?学生接受女子可以和男子一样建功立业,毕竟一代又?来,一代过去,永远有新的?青年取代老去的?青年。那不是从学生开始改变最方便吗?”
“只是女子书院,未免单薄了些,也难以让这些男子服气。”
“而只要社会上有男子可以对亦现先生心悦诚服,自然也可以对其他人心悦诚服。既然能出现一个亦现先生,当然也可以出现千千万万个亦现先生,不仅仅是学识,还?可以是其他方面。”
“我写信给?听枫,请一些西洋老师来华朝,教?习我们的?学生西洋话?,让他们能够去其他学校学学其他国家的?知识,交流互通,共同进步。”
“你已经决定?了,需要帮忙差使观语就好。”
“你觉得?怎么样?”
“我支持你。”
“啧,”陆见微不怎么开心,瘪了瘪嘴,“敷衍。”
殷诀清有些提不起精神,却也应着她的?话?附和,捏了捏她的?手指,“很厉害。”
“虚情假意?。”
“......”
“我陪你一起。”
他叹气。
陆见微手指反握回去,皱了皱鼻子,“你不愿意?吗?”
“没?有,”他淡淡地?笑,却没?有多少兴趣,“我以为吩咐观语他们帮你,就足够了。”
“吹寒公子,饭好了。”
“欸,来了。”
陆见微站起身,走到灶台边,“师傅和我们一道吗?”
“不啦!我一会儿?和那些老伙伴一起!”
“好嘞!”
“你最近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提得?起兴趣,也很少和我聊天,今日出来也提不起精神。”
将饭菜端到石桌上,陆见微问:“春乏秋困么?”
“抱歉。”他只是道歉。
“没?有原因?”
殷诀清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了。
两个人沉默着吃完了饭,就着落日余晖回到别庄。
下了马车,殷诀清道:“如疏,下个月就要到清明了。”
陆见微恍然,手指被殷诀清握在掌心,湿润的?掌心似乎沾染上了男子犹豫了很久后才开口的?踌躇。
仿若两个人认识不久后那场踌躇的?雨。
陆见微回握,竟不知从何?安慰。
......
.
隔日下起了雨夹雪。
天空中看着白苍苍,与雨点一道打在人的?身上。
树枝颤抖着披上了雪衣,青石板湿润,踩在上面好像都能感觉到一股凉意?沁入身体。
陆见微晨起,去了大厅才知道殷诀清还?未起身,不由得?有些奇怪。
“公子也没?什么话?么?”
“没?有。”
陆见微沉思,转身走向掀澜轩。
刚到门口,遇到观言从里?面急匆匆地?走出来。
“怎么回事?”
她问。
“公子昨日回来后就说自己不舒服,今一早就起了风寒,我现在去找亓神医。”
观言三言两语将事情说完,不等陆见微再问什么就慌乱地?跑开。
走进掀澜轩,内屋烧着炭火,偶尔听到木炭燃烧爆炸的?小小的?噼啪声。
除此之外,室内很安静。
床上,殷诀清紧紧闭着眼,额头满是汗水,发林水珠几乎是一滴一滴地?流在玉枕上。
窗户紧闭着,被子也紧紧地?裹挟着他的?身体。
陆见微坐在床边,将水盆里?的?柔布从水里?捞出来拧干,给?殷诀清擦了汗。
又?走到窗边轻轻将窗子挪开一条缝隙,让室内空气流动。
耳边传来了男人压抑的?,撕心裂肺的?闷咳声。
陆见微走回床边,殷诀清伏在床畔,她轻轻抚着他的?背。
待咳声平息,陆见微问:“要喝点水吗?”
殷诀清手指捏着她的?手指,半晌没?有应答。
“我去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她问。
殷诀清没?有说话?。
也许是太过亲密的?关系会让人没?有警惕,也会让人释放出对于陌生人无法产生的?依赖。
殷诀清只是固执地?捏着她的?手腕,也不说话?,深深浅浅地?伏在床畔喘着气,眉头紧皱,脸色惨白,发丝因为昨晚睡去,今晨也未打理而散乱地?落在背上。
嶙峋脊骨被单薄亵衣包裹着,整个人看起来过分脆弱。
亓厦没?一会儿?就过来了。
殷诀清松开了捏着她的?手,唇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苍白的?笑。
“观言会留在这里?照顾我,你先去用膳吧。”
陆见微张了张口,又?看亓厦似乎很生气的?模样,点点头,“好。”
她还?不忘了转头叮嘱观言:“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观言:“是。”
......
.
看着陆见微走出去,殷诀清卸去了浑身力气,猛烈地?咳嗽起来。
门外完全可以听到他的?咳嗽声,殷诀清很清楚,可是已经没?有办法压抑的?咳嗽,似乎是诚心与他的?意?愿作对,仿若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抗他平日里?的?过分压制和忽视。
亓厦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拿出银针,制住殷诀清因为咳嗽而颤动的?身体,一针一针落在他的?身上。
门外渐渐听不到咳声,陆见微才吸了吸鼻子,往大厅走去。
没?什么事情的?。
她想。
已经治疗了两次了,等这次治疗完成一定?可以让殷诀清的?身体至少恢复到四成。
他又?身具内力,此次不过是风寒,不会给?他带来什么伤害。
只是昨日殷诀清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如疏,下个月就要到清明了。”
雪和雨越下越大,空气瑟瑟地?寒意?侵蚀着陆见微手指的?温度。
她的?思维快速运转,疼痛和寒冷都是很真实的?力量,足以教?人清醒。
陆见微现在更想知道的?是——
究竟殷诀清对她的?感情到了几成。
如果她能像是殷诀清一样感知到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情绪就好了。
她又?想,也不知道这是这个世界对他的?补偿,还?是上天本?就不公平——怎么只有他会在这个世界如此特殊
到了大厅,观语正等在一边。
陆见微问:“怎么不去照顾公子?”
观语低声道:“是公子吩咐我在此处等着小姐用膳后再离开的?。”
陆见微:“我知道了。”
看看这个人,即使是生病也不忘记关心她。
诚心要她沦陷——
似乎他的?存在就是为了验证普通人永远是普通人。
陆见微寂寂地?笑。
喜欢上他,她再也没?有办法喜欢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