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无妨。大旱,虫鼠多,许是被老鼠弄坏的。”
苏清远看萧怀谨的表情,心底暗自瞪了他一眼。
老鼠弄坏的,好大一只老鼠!
“公子急着赶路?”客栈老板把院子后的马帮他牵来,套好。
“嗯。”
一行人又坐上马车去了安顺,未时刚过便到了安顺。
安顺城内,行人更少,估计是受那什么鬼村的影响。
鬼村在城外的西侧,城外的南侧也有些村落。从安顺的南城门出,便能看见村民的身影。
过路的老婆婆放下手里的一捆木柴,“两位公子往西边去?”
“嗯,是的。”苏清远瞥见萧怀谨拱手行礼,也跟着行了一礼。
“公子外地来的吧,别去那边,西侧的有鬼村,闹过鬼。”老婆婆蜡黄的脸上爬满皱纹,说话的声音很温和,眯起眼睛就会露出眼睑下的皱褶。
苏清远笑道:“老婆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
“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信,进山里的被鬼吃了,能跑出来的几个都疯疯癫癫的。”老婆婆说得神乎其神。
萧怀谨应下。
从南边的村落小路走到西边鬼村,四周杳无人烟,连鞋底踩在石子上的发出细微的‘咯噔’声都能听见。
鬼村村口三个穿着捕快衣裳的人腰间挂着剑,踱步转悠。
“县衙的人。”
苏清远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眼尖的胡子捕快看见他们,“嘿,站住。你们干什么的。”
萧怀谨怒目蹙眉,准备把苏清远拉在身后,苏清远却撇开了他的手。
苏清远笑呵呵走过去,“官爷,我们有要紧的事得去山那边的村子,你看能不能……”
“哼!天大的事也不能过山。”捕快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这……往常不是能过吗?”苏清远装作毫不知情。
胡子捕快神气十足,“村里及后山闹鬼,封了。”
“敢问官爷是哪位大人下达的命令。”
“自然是县……”
“你与他说这么多干甚?”另一个捕快更为警惕地盯着苏清远,“要命的快些走。”捕快把他们赶远了。
苏清远疑惑道:“果真是那安顺知县,但知县还能封村、封山?”
“按律是不能的,但都匀知州一职空缺,周边各县有权。”萧怀谨心事重重,“那几个不是捕快。”
“不是捕快?”
“杀手。”萧怀谨深吸了一口气,“他们身上有杀气,尽管隐了不少,我能感知出来。”
“要只是普通的捕快还能下个蒙汗药,这杀手……”
“杀手也有缺漏,太过警惕。”萧怀谨眸子一紧,“夜里,他们一定有几批人换班,我让暗卫引开,进村。要是我没出来,你拿着玉佩去湖广找小硕调兵。”萧怀谨说着把玉佩解下给他。
苏清远不接,“你先前说了不用这法子。”
“先前不太确定。”
“那现在也没有完全肯定,不行。”
“苏清远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你……”
“要去,我跟你一起去。”苏清远喉咙里发出闷声细哼。
“你!”萧怀谨拗不过他,只得应下。
离天黑还有两个半时辰,隐身在不远处树上的暗卫看见萧怀谨的手势跳下来。
简单部署了计策,果然到了夜里,亥时那些捕快便换班。
棘手的是,一个穿着黑衣戴着金护腕的人跟他们嘱咐什么,看样子是他们的头目。
暗卫故意弄出声响,头目眼中精光忽闪,“你们好好守着,我去看看。”
萧怀谨欲手起刀落,劈晕了苏清远。
哪知苏清远突然压低声音,回头道:“怎……”
黑夜里,萧怀谨那没来得及收起,就被苏清远瞧见了。
气氛凝固。
“我这,热,好热,给你扇扇风。”萧怀谨指尖互相搓了搓。
我信你个鬼!
苏清远哼哧了声,要不是想着怎么引开他们,能让萧怀谨用蹩脚的借口糊弄过去?
“有火折子没?”
萧怀谨赶紧从怀里掏出火折子。
“把这个扔到那边去。”
萧怀谨照做了。
哪知即便有火光,他们也只走了一个人查看。
“还剩两个。”苏清远心下一计,抓了把地上了沙子灰石,猛地从树后跑出。
“苏……”萧怀谨来不及阻止,眼看着剩下的两个守卫就要抓住苏清远。
萧怀谨绕至树的另一边,从他们的身后跳出。
守卫发觉身后有人,拔剑扭头,萧怀谨化掌为拳,打在了较矮些的守卫的脸上。
另一个守卫反应极快,侧身挡过萧怀谨的拳头,从怀里拿出鸣镝。
苏清远将手里那把沙一扬,守卫手忙脚乱来不及射鸣镝,就被萧怀谨一脚踢晕了,萧怀谨广袖忽拂,手指接过你黑木色鸣镝。
好险!
溜进鬼村的萧怀谨抓紧了身边的苏清远,凤眸中燃着怒火。
“好了好了,下次不会了。”苏清远想挣脱开,奈何他力气太大。
“没有下次。”
苏清远弱弱地点头。
鬼村里的茅草屋还在,但都栓了锁。
二人扒开窗户,看见里面放置着好几个木箱,连着一排有好几间茅屋,里头都摆了木箱子。
“这间茅屋的窗框有点松动。”苏清远扯了扯那晃动的木棍。
萧怀谨将衣袖抖至手臂,徒手将木棍劈断。
苏清远惊得直咽口水,颜值与力气完全不符!
“进去。”
“啊?”苏清远看着蹲在地上的萧怀谨,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踩着萧怀谨的背爬进了小茅屋。
萧怀谨手撑着泥巴墙面,轻巧地一跃而进。衣袂飘然,脱俗若仙颜,望之生辉。
萧怀谨用匕首挑开箱子,箱子里是干草。干草里面放着大小不一的玉,棱角分明,还未经过打磨雕琢。
苏清远看着萧怀谨手里拿着的玉,“这玉质和张王氏那块相似。”
“嗯,几乎一样。”
苏清远刚张口,便被萧怀谨猛一拉,两人蹲在了地上。
“怎……”苏清远疑惑之际,萧怀谨那手掌已捂住了自己嘴巴。
门外的脚步愈来愈近,只听见沉闷的声音,“山口有人进没?”
“没,没发现任何人。”
“盘查仔细了,现在不准任何人进来。出了错,都得掉脑袋。”
“是。”
声音微弱了些,苏清远听得断断续续的。
苏清远以为外面的人走了,起身未站稳,开锁的声音响起。
苏清远来不及躲,萧怀谨拉着他滚到了木箱子后面。
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轮廓,即便是在夜里,没有烛火,他的眸子依然明澈。
门锁‘咔吱’打开。
‘噗通、噗通’伴着急速的心跳,苏清远感受到趴在他身上的萧怀谨那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几滴从萧怀谨的额头顺着脸侧滑至下颌的汗,洒落在苏清远的眼角上,咸涩似泪。
门推开了一条缝,又被关上。
脚步声也远了,“这几日都打起精神。”
“是。”
多时,“好像,走走了。”
“嗯。”
苏清远的喉结上痒酥酥的触碰,令他那方悬下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能不能不要靠那么近?手能不能安分点?
“起来吧。”萧怀谨朝苏清远伸去。
苏清远起身后,两人准备从窗子出去,却看见山里恍惚闪着绿火。
难怪有人说遇到鬼了。
萧怀谨想去后山,奈何入山口的每条路都有人把守,而且比村口把守的人更多。
思量时,村口似乎有动静,“暗卫来接应我们,走。”
“可是我们还没查到……”
“走。”
萧怀谨不想再让苏清远涉险,何况已拿了块未雕琢的玉,也算有收获。
偷跑出村口很远除,没一刻暗卫便窜出来向萧怀谨禀报。
“属下跟那人交过手,只是试探,险些无法摆脱。他武功甚好,招式行云流水,颇似宫中侍卫。”
“宫中侍卫?”苏清远拧巴了,“怎么扯上宫中侍卫了?”
皇上在这儿,暗卫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萧怀谨却见怪不怪,“他没在皇宫长住,但他父王算是宫中长大,宫中侍卫招式不会不清楚。”萧怀谨又问暗卫,“你细看没?他是不是眉尾有道疤痕?”
暗卫想了想,“是。”
“那错不了,是萧鹬的侍卫落九。在江湖中小有名气,人称断眉剑。饮尽清酒剑在手,冷面断眉为落九。”
音调如清铃,萧怀谨继续说:“五年前,不知因何进了云南王王府当侍卫,没再流连江湖。萧鹬的父王,更看重萧鹬,然祖制不能违,萧鹤命定世子。萧鹤的死,落九没少帮衬出主意。”
暗卫气都不敢重呼,这种皇室的事,即便传得沸沸扬扬,但听皇上说出来,更加确定了。
苏大人与皇上关系匪浅,日后不能怠慢了。
过了丑时,“哎呦,皇……少爷总算回来了。”朱公公站在客栈门口等他们,他虽猜到他们有计划,可皇上大半夜没回客栈好一番担忧。
“没事了,进去吧。”萧怀谨歉意地拍了拍朱公公的肩膀。
天方亮,云南王府。落九呈急信,“王爷,京师来信。”
红绡帐内,一声闷哼,不多时里头头滚出一个裸着身子的女子,她眼目清灵,裹起薄被匆匆退下。
本该习惯的落九神色忽闪。
“进。”长指轻挑起帐子。
云南王萧鹬好女色,为人谨慎,挑进王府的女子除了绝色外必须聋哑,就怕她们把王府的密信传出去。
方从帐中走出去的那女子原是街头卖唱女并不聋哑,然而去年底被萧鹬看上了,萧鹬让落九替他出主意。落九一刀杀了她年迈的老爹,又用银针刺穿她的耳膜,给她喂下了哑嗓子的药。
女子焦虑地快步往偏院走,才走了十几步就看见了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窈窕姑娘。
是小郡主!
“呃,啊,呃呃……”女子比划来比划去。
“阿绣?那畜生他又欺负你了?”小郡主萧鸾看见她脖上露的点点斑驳。
“唔,呃……”阿绣比划了一个九字。
“你说落九?”萧鸾若有所思,压低了声音,“京师来信?”
阿绣听不见但识字,能从唇型判断对方在说什么。
阿绣狂点头。
初被抓进王府,阿绣绝食抵抗,还是萧鸾劝说。萧鸾亦是泥菩萨过江,她教阿绣暂时妥协,以退为进。等她把萧鹬谋反的罪名呈给皇上,就是萧鹬的死期。没想到阿绣乖乖待在萧鹬身边,还帮萧鸾打听萧鹬暗地做的事。
“你快回内院去。”萧鸾心疼地替她紧了紧被子,还给她擦干了眼角的泪痕,“萧鹬那畜生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萧鸾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趴在窗户边。
与此同时落九躬着腰双手呈上信,这一躬腰便看见了萧鹬那半松垮的红纱袍外衣。
萧鹬喜欢着红衣,更衬得肌肤白腻。
“温庆被杀,小皇帝来了?”
落九的思绪被萧鹬的声音勾回来。
“这个尤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萧鹬气地把信甩给落九。
落九看了信,面色也挂不住。“王爷,算脚程,只怕皇上已到了云南。”
尤识是萧鹬的父王萧松安排在朝堂的人,这事旁人并不知。楚勉提议淮安、松江修河引流至贵州,是萧鹬让尤识阻止的。河改工程重大,要派来许多官员,说不准皇上还会亲来视察。到时在安顺私采玉矿的事,就瞒不住了。
哪知尤识阻止不及,温庆被杀,连皇上出宫暗访现在才报。
“一群废物!”萧鹬大骂,“前天那收玉石的生意人呢?”
落九看着萧鹬起伏不定的胸口,稍稍撇过脸,“王爷,此人还得细查……”
“不行,等不了。”萧鹬坐直了身子,“尽快把已经去除石壳的玉卖出去,要银票。即便收回玉矿,有银票还怕成不了事。”
玉脉山上的采的玉,玉质极佳,怕引人注目,平时不敢大量卖给玉器铺子,所以一直放在村里的茅屋装箱堆积。
“王爷,若皇上真查到。不如主动上交,既能……”落九不想让萧鹬担忧,没有告诉他昨晚在鬼村跟人交手的事。
萧鹬嗤之以鼻,“落九你什么时候这般妇人之仁?”
“王……”
“给本王记住,本王才是你的主子!父王就是因为瞻前顾后,才与皇位失之交臂。父王没得到的,本王一定要得到,玉矿得留,皇位也要夺!”
落九知道萧鹬的脾气,没多劝,“属下遵命。”
蹲在窗户外的萧鸾听到脚步声,慌忙转到红木柱子后,以作遮掩。
落九去了鬼村和玉脉山,吩咐守卫的人这两天多注意周围,有任何情况射鸣镝。
正午,“郡主,放着奴婢来就行。”
“嬷嬷,你就通融通融,我见三哥一面,食盒放进去,我就走。”萧鸾楚楚可怜乞求道。
面露凶色的嬷嬷冷哼了一声,萧鸾从手上取下镶金玉镯,塞给她,“劳烦嬷嬷了。”
嬷嬷接下,开了食盒检查一遍,勉为其难地说:“郡主放下就出去,叫王爷知道了,奴婢担不起。”
“好,多谢嬷嬷,多谢嬷嬷。”萧鸾连声道谢。
一开门,幽暗的木柴屋里难得透进光亮。
里面是个破木板拼接的床,半躺着一个容颜苍黄的男子。男子看似很虚弱,眉宇透着倔强与不屈。
他见萧鸾来了,同手撑着下半身,想挪下床。
“哥!”萧鸾连忙放下食盒,推来木质的轮椅,把萧鹏半拖半抱了上去。
萧鸾将饭菜摆好,而后借着给萧鹏整理衣袖之际,“哥,皇上来了。”
萧鹏喜悦过后是担忧,“阿鸾,不可……”
“阿鸾知道,阿鸾会先保护好自己,阿鸾懂分寸。”
“万事当心。”
“郡主……”嬷嬷在外头催了。
萧鸾朝外面瞟了眼,把轮椅推到桌前,“三哥,多吃些,阿鸾走了。”
“嗯。”
萧鸾走出木柴屋,嬷嬷又把锁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