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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不睡(1 / 2)


“谢谢童先生。”冉清萍还是懂了。

童殊心头一震,不禁伸手扶住了冉清萍,他不知能说什么,也不知能帮到什么,一时千回百转,无从说起。

令雪楼最后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似要飞升而去,又似下一步便堕入地狱。童殊与温酒卿提着心吊着胆,想帮令雪楼,却总是远远被令雪楼一个眼神劝退。

就像现在一般,冉清萍只是轻轻地谢他,并没有更进一步与他交流的意愿。而是将目光放远,也不知想起什么,一时出了神。

所谓高处不胜寒,只有到了高处之人,才会有最真切的寒彻入骨的体会。

那种凌驾在万物之上,身上九天之外,一步登天、一步堕狱的微妙平衡与生死抉择,是旁人干涉不了的。

孤独、孤寂、孤冷。

童殊身上冷汗湿了干,干了又湿,前一刻还在对上人的境界畏怖,后一刻便是担忧,这样的心路起伏引得他心神动荡,不由元神一抽,疼了起来。

其实最近,他的元神疼已轻了不少,景决在他身上种的锁魂钉,绑的缚灵绫,以及脖子上戴的镇元珠,颇有效用。加上他日日以上邪心经运行周天,元神在慢慢修复。

只是这种修复十分缓慢,而且大概穷尽一生也无法将撕裂的元神修得完整如初。童殊已经疼习惯了,一般的小疼他已经麻木了。

忽如清泉淌过,有一股极纯极净的灵力自他头顶灌下,如同深山千年清泉,清澈见底;又如同星空万里之上,无尘无瑕。醍醐灌顶般将他疼痛一洗而空。

童殊有直觉,他以后元神再不会痛了。疼了近六十年,忽然一朝好转,童殊怔忡道:“谢……谢上人。”

冉清萍忽地绽开一个笑,那笑与之前的如此不同,好似一笑从天上回到人间,千般思绪都融进一弯清浅飘渺的笑意里,叫他整个人看起了添了人气,他温和道:“不必谢我,令雪楼六十年前便要替你止痛,只是当时时机未到,如今我替你止住了,也算因果循环,还了令雪楼曾助我之恩。而且,止痛不同于修复,你元神里的残缺怕我也束手无策。”

能不痛已经是谢天谢地的意外之喜了,童殊曾翻遍了上邪经集阁中有关典集,元神残缺修补不好他心中早就有了数的。于是他道:“您与令雪楼相识?”

冉清萍只一笑带过,又现出那种老神在在,思绪不在的样子。

童殊满腹疑云,令雪楼为何当年想到要替他修复却又不修,所谓时机是什么?冉清萍与令雪楼又有什么交情?

只是,这些疑问,童殊只能留在心里了,冉清萍显然并不愿意透露更多与令雪楼的过往。

童殊与冉清萍你来我往打着哑迷,只把阿宁听得满头疑问,阿宁见童殊后来居上与冉清萍攀起交情,面露不甘。其间几次想要插话,见冉清萍神情颇为郑重,便咬着唇一忍再忍。

此时一见冉清萍不欲多言,他便趁机扶住冉清萍道:“上人,你可要饮水?”

冉清萍对他点了点头。

冉清萍也不知是否看到了阿宁方才微小的表情,他似乎对阿宁很是纵容,阿宁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反对,不评价,更不加以约束。

阿宁见冉清萍终于又看向自己了,两靥生光,两颊笑涡转了起来。他不过才十六七岁,心思藏不住,坏的心思叫人一眼看穿,好的心思也是自然流露。他低头去解水袋,再拿开盖子,递给冉清萍。

童殊冷眼瞧着,忽地开口道:“上人重伤在身,不宜用冷水。”

“这个容易。”阿宁对童殊一挑眉,看向冉清萍道,“上人,我替您把水烧开?”

冉清萍答:“好。”

阿宁便心满意足地走开两步,取出一只蜡烛,又取出一只小吊锅,就地烧了起来。

童殊支开了阿宁,终于有了机会,低声道:“上人,阿宁的铃声有异,方才——”他所指的方才是冉清萍与柳棠交手时,本已占上风,被阿宁无端跑过来乱了音律和阵脚之事。

冉清萍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却只是淡淡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示意童殊不必多说。

童殊当即咽住了话,心道:冉清萍是知道的,阿宁心术不正,阿宁故意捣乱,这些冉清萍都是知道的。

“可是,上人——”童殊不解,却不能明说,言犹未尽地道。

冉清萍摇了摇头。

童殊便不好再多说了。

“你方才说我什么?”阿宁将小锅支好,他方才一直竖着耳朵,大约只隐约听到童殊提到他的名字,他便走回来直逼着童殊说话。

童殊自然不怵阿宁,只是冉清萍不想多说,他便也没有立场干涉,只无视了阿宁的话,对冉清萍道:“上人,我替你再上一层药罢?”

阿宁一把抢过了童殊摸出的药盒道:“上药我也会,你只要告诉要注意什么,我来便是。”

童殊看向冉清萍,果然对方又纵容了阿宁。

童殊尽管不解,也不宜再多言。当下,看阿宁小心地替冉清萍解开绷带,除去新出的污血,上药,手脚利索,像是以前经常做过,他很快便料理好了,麻利地去倒来热水,小心翼翼地喂冉清萍喝下。

冉清萍随他侍弄,不阻止,不抗拒。

童殊越发看不懂了。

不知这月余间,阿宁与冉清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冉清萍能对阿宁容忍、纵容到这等地步?

正沉吟间,忽地身后传来动静,童殊回头,正见景决御剑回来。

他立刻两步抢过去道:“可追上了?”

景决摇头。

童殊又察看景决身上,空空如野,忙问:“上人的手臂也没有追回?”

景决还是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童殊已经对追不回柳棠有心理预期了,他已给柳棠料理好伤口,用的药也到位,柳棠没伤到要害,恢复是早晚的事情。但他以为,至少能追回冉清萍的手臂。

没了手臂,意味着今后冉清萍只剩一臂,断了一只手,而且还是使剑的右手,失臂之痛,于凡人而言是痛不欲生的。

童殊一时脸色沉沉,转头望向冉清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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