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冉清萍已由阿宁扶着站起,走了过来,他并没有多问一句有关手臂的事情,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今日我们暂且歇下,你们是走是留?”
“留。”景决答。
“上人的伤口今夜最为剧痛,我们且与上人一起。”童殊答。
冉清萍颔首。
而阿宁并不欢迎他们,对他们拉下脸,硬梆梆地道:“前面有一座破庙,上人说今天就宿在那里。”
想来,这一句也是冉清萍的意思,否则这位见高踩底的阿宁怕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多搭理他们的。
这位叫阿宁的少年,初遇时还叫嚷着要跟着童殊与景决,跟了冉清萍转脸便这副嘴脸,人心诡变到这等地步,令人惊骇又心寒。
前方三里地确实有一座庙,却不算破。除了窗户纸破了,三进的院落还是半新的,室内的摆设也是齐整的,供的菩萨金身还留着彩漆,想来从前香火是不错的。只不知因何中途断了香火,突然败落至此。
四人挑了中间的大殿升了火,傍晚起风,童殊关了窗,设了防风阵,四处看了看,探知乾玄九子已暗暗守在四周的八个方位上了。
童殊回身关了门,便见景决坐在火边,强撑着眼,目光追着他。
景决自追柳棠回来起,便一直这样,除了偶尔说一两个字,便没有再多言语。两眼昏昏,倦意深重,可是明明很困了,也不知为何,只不肯睡。
只一双眼一直跟着童殊,童殊被看得全身发毛,回到景决身边,快手快脚地铺了干草,小声对景决道:“你今日困得早,不如先睡罢?”
景决只呆呆地看着他,徐徐摇头。
看着景决这般困极了的呆滞形容,童殊忧心忡忡。他反复确认过景决的脉象,没有任何异常。且从景决脸上亦看不出一丝难受或是痛苦的神色,就好像只是在学堂上听经听得倦了,想打个盹那般。
童殊蔼声再劝:“睡罢。”
景决还是摇头。
童殊已经查遍上邪经集阁第四层以下相关仙籍,除了有一本略提过曾有一人在晋真人的回溯中强行醒来,再没更多的记录了。
这一查,童殊心中越发忧忡,一边是上邪经集阁的上面五层他已经彻底进不去了,一边是景决已经倦得目光发直,就是不肯闭眼。
童殊求助地望向冉清萍。
冉清萍此时脸色比之前差了许多,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扶道境便是再超脱肉体凡胎,但躯体本身是受了重创,痛其实还是在的,只是元神感觉不到罢了。
但凡伤口,在夜间都比日夜剧痛数倍,随着日头西下,冉清萍此时精神虽未见萎靡,但脸色越来越差,额角已略见汗迹。
童殊见冉清萍这般,咽下了本要开的口,在冉清萍没有注意之前,扭开了视线。
却还是惊动了冉清萍。
童殊只听身后传来阿宁带着愠气的叫话:“上人让你过来。”
童殊回身便见冉清萍对他招手。
他走到冉清萍近处,冉清萍轻轻拍了拍阿宁。
阿宁嘟着嘴不乐意,倒还是听从了冉清萍的意思,说着去捡柴火绕开,一串银铃声消失大殿后头。
冉清萍居然把阿宁都支开了,童殊隐隐觉得冉清萍要说的话很是要紧,不由心也跟着提起来。
冉清萍见他这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先是不言声地观察了片刻,才轻轻笑了一声道:“你很担心景决?”
童殊点头。反正在冉清萍面前,是什么心思都藏不住的,索性有什么想法一股脑都倒出来,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冉清萍答:“他今日回溯强行醒来,再要入睡便极难。”
果然是强行醒来了,童殊心中颤了一下:“若他无法入睡待如何?”
“若始终无法入睡,回溯便会中断。”
尽管有所预料,听到这个答案时,童殊还是没来由一慌,无措地问:“睡了又如何?”
“安睡一夜,明日醒来,正常过渡到回溯下一节。”
还好,总算不至于失了回到正轨的机会,童殊再问:“如何让他入睡?”
“一得让他想睡;二得让他能睡。”
“能睡我有法子,可是如何让他想睡?”
冉清萍一双灰暗的眸子,突然直直望住他:“这要问你了。”
“问我?”童殊疑道。
“你不知他为何不肯睡?”冉清萍似笑非笑道。
“我……不知。”童殊被他看得脸上一烧,他大约是知道与自己有关,但具体的原因,他还不能确定。
“他今日因何醒来?”
其实景决醒来的场合童殊已经确定了,现在他又回想了一遍当时的画面,答:“在我哭问他柳棠之事时。”
“你再慢慢说一遍。”
“在我哭问他……柳棠……”童殊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忽地一僵,脸上全烧了,他眼睫轻轻打着,极轻地道,“他是因我哭而醒的。”
“如此,你还不懂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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