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漫漫。
王神光没?有?回去,她只?是紧紧勾缠住缰绳,任由?座下骏马奔腾,风痕推走了呼吸间的清香,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奔往何处,直到一滴雨砸在眉心,她终于回过神,感受到手腕上钻心的痛楚。
她低头,看见绳索之下的肌肤血痕斑驳,浸透了那一段缠绕着的粗革。
王神光抬起茫然的眸子?,四周青葱翠绿,雀鸟啾鸣,不远处是那座熟悉的玄石坟冢,她任由?着马儿慢慢踱步靠近,视线中恍惚看见了阿湄的脸。
和记忆中温婉清丽的面庞没?有?区别,她抿着嘴浅浅笑着,不经意间露出了小?小?的虎牙。
“阿光,快过来躲雨啊。”
阿湄站在霄云楼檐下,朝她挥着手,那截鹅黄色的薄衫荡在风口,转眼就被旁边的少年郎一把挽在掌心,他轻轻蹙起眉心,那张玉色曜丽的脸起了薄嗔。
“风雨交加的坏天气,还这么不小?心,阿湄,若是着凉了,明日?龙舟赛会,可别病歪歪央着要?去。”
“阿兄忒会恼人!阿光,你莫管他说些胡话,他不带我去,你带我去!”
她挽过来的手很温热,粉嫩的脸也很温热,完全没?有?一丝日?后睡在沉棺里的冰冷青白。
冰凉的雨滑过脸庞,王神光抬手按在心口上,压抑了数年的隐秘,终于宛若疯狂攀生的松萝,一发?不可收拾般占据了她所有?的冷静。
她颤着眼,苦涩的泪砸落,大颗大颗,从玉白的下巴滚入咽喉。
天际乌云压城,轰隆隆的巨雷声响,王神光缓缓收紧暗红的缰绳,像是握紧生命中最后的一根稻草,她打着马,不管不顾的奔回了记忆中的街道。
此时?空气闷热,凉爽的雨滴落得很快,砸在滚烫的地砖上,看架势似有?一场暴雨袭来,两侧摊贩迅速收了货,避之不及。
马蹄哒哒响在寂寥的长街,少女驼着后背,逐渐浸湿的乌发?凝在一起,现出白皙的颈侧。
她抻着绳索,迫使马儿停住,霄云楼依旧很高?,干云蔽日?,一眼望不穿尽头。
雨势渐大,尽数落在她冰冷的脸上,王神光阖上眼,似乎感受不到来往奔走的非议,她放纵着自己,抛却一直禁锢自我的高?门礼仪,丢弃了让父兄引以为豪的’王氏女’。
直到轻轻的拉扯,唤回了她的理智,少女垂下眼,俯瞰着马下瘦弱的乞儿。
“女公子?……您的手流血了……”
他的眼睛躲在杂乱的污发?下,露出脸颊上的大片腐肉,令人难以忽视的恶臭蔓延开来,乞儿退缩几步,小?心翼翼望着她。
的确,她的手流血了。
雨珠打湿了广袖,薄软的纱衣贴在手臂上,混着斑驳血迹,留下一串串嫣红的水痕,从她的指尖滑落。
王神光扬起手,勒得通红的掌心一片绳痕,她那双眼淡漠出尘,目光停在手腕上,半晌开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拙,今年十二岁了。”
少女的眼看向他,下巴如玉,“阿拙,过来。”
雨丝织成一片透明的幕布,阿拙有?些犹疑,却还是听话的上前,只?是低下了自己惹人厌烦的脸。
下一瞬,他瞪大了眼,那双青葱纤细的手泛着刺骨凉意,触在他极脏的下颚上。
他听到少女平缓的话。
“取下我腰上的玉,去前面药铺里买药。”
阿拙伸出颤巍巍的手,黢黑的泥浆瞬间染上了她洁白的腰带,他有?些怕,又暗自抬眼看她,却见银鞍上的少女容色未有?半分波澜。
暖玉握在他掌心,阿拙长舒口气,又听到头顶传来了话。
“让大夫医你的脸,再替我买些金疮药。”
阿拙捏紧了那块上好的玉,“……女公子?。”
“去吧。我在巷口等你。”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夹紧马腹驱策着马儿离开,慢慢踱向离药铺不远的小?巷口。
雨幕渐渐淅沥,打在葳蕤枝叶上,琼花散落,树下的马儿急躁得刨着前蹄,王神光放远了目光,天边黑云翻涌,电闪雷鸣,哒哒的马蹄声落在青石砖上,她看见一辆朱轮青盖车从城门口驶来,停步在药铺门前。
走下来的妇人她也识得,正是谢家放入清扬庄的管事娘子?。
她似乎过于紧张,连不远处掩在树下的少女身影也没?看见,径直步入了药铺。过了好半会儿,她才疾步出来,连忙爬上了马车,急速离去。
等到马车早已不见了影子?,轰然间惊雷乍响,阿拙捧着纱布,朝她奔来。
“女公子?,您快……”
“为什么没?医你的脸。”
“大夫说我的脸要?好生调养,我想先给您敷了药再回去……”
王神光眼眸低垂,渐无知觉的手垂落两侧,“刚刚进去的那个妇人,你听到她要?干什么吗?”
“我在后房隐约听到,她像是找大夫求了一些……房中助兴的药。”
阿拙的脸透出不正常的红晕,他小?心觑着少女,生怕此等污秽之言脏了她的耳朵。
房中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