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懿对?意晚的不舍,傅恒又哪里看?不出来呢。
不过孩子终究是要如同离巢的鸟儿那样去?过自己的生?活的。
当?傅恒亲自将永瑆与意晚送到大学士府邸的正门外,他转身折返回后院。
他看?到纯懿独自坐在?廊檐下,面朝着?空落落的庭院。
“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纯懿的眼角眉梢都是陷落于回忆的感?伤情绪,“从?前我还?没有?这样明显的感?受。无论是福灵安还?是福隆安,他们成婚娶妻的时?候,我都不觉得有?严重的心境起伏。可真的要我亲手把意晚送出门去?,我却终于不舍得了。”
傅恒揽住纯懿的肩膀,让她能?把额头靠在?他的身上。
“我也觉得不舍,又觉得心疼。意晚小时?候的模样还?在?我的眼前。她那时?候小小的,嫩嫩的,很是讨人喜欢,她总要迈着?小短腿扶着?门框软软地唤我阿玛,要我抱她起来。”
“从?前院子里这棵桂花树下还?摆放着?一张石桌。后来意晚三岁那年?,不小心在?那边上磕伤了额头,肿起了好大一个包。我们还?未觉察到的时?候,她一点儿都没有?哭。后来你抱着?她安慰心疼她,她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怎么哄都哄不好。”
宅邸里每一处的园景都注满了回忆,傅恒与纯懿的每一个孩子——甚至包括福长安,都在?这座大学士宅邸里留下过小小的莽撞的身影。
如今孩子们大多长大了,唯有?意琅还?是小姑娘的年?纪,留在?纯懿与傅恒的身边。
纯懿待在?宅邸里的时?日比傅恒要多上几倍,她整日里看?着?这些物是人非的花草树木、陈设摆件,也觉得自己逐渐要随着?这座大宅子一道老去?,最终枯萎在?这片年?华里。
“明明在?我的印象里,意晚还?是小孩子。怎么想得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忽然有?一天,意晚自己都已经嫁作人妇,将要成为小婴孩的额娘了。”
“可我也没有?太伤心。我只是有?一点儿遗憾,遗憾孩子们的婚事?大多就这么由皇上糊里糊涂地凑去?做婚配。他仅仅在?乎的是家世与年?纪是否般配,而不去?考虑别的方?面。我却不想让我的孩子这么盲婚哑嫁。”
纯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孝贤皇后,后者是她与傅恒之间?的牵红线者。
“皇上待咱们的孩子,已经是格外优容了。”傅恒站在?另一个角度上,替皇帝回护了两句,“福灵安的婚事?不是皇上做主的,你与美霖结下儿女亲家,后来请太后娘娘做主赐婚。福隆安与和嘉公主的赐婚圣旨,我倒是说不出话来,这确实是皇上自己做的主张。但意晚——”
“如果意晚一定要嫁入爱新觉罗家,至少,皇帝挑选的是舒妃娘娘的养子。”
傅恒的最后一句话,让纯懿在?面容上浮现出麻木而镇静的表情。
“是啊,你说得对?。想当?初我年?轻未嫁的时?候,叶赫那拉家已经在?朝中无人可以倚仗了,即使是这样,皇家还?是没有?放过叶赫那拉氏这个姓氏下的格格们。我们六个姊妹,除我之外,另外五个都嫁给了姓爱新觉罗的丈夫。”
“如今富察家风头如此之盛,更是不必说意晚与意琅的婚事?要归属于哪家。”
纯懿说这话的时?候,她既痛恨这种与家族权势伴生?着?而来的对?于族中女子的约束剥削,又不得不妥协于这一约定俗成的政治手段。
权利伴随着?义?务,意晚和意琅自出生?起就享受着?旁人难以想象的豪奢生?活,于是她们也逃不开多年?后等候在?她们人生?路上的既定婚姻。
“我曾不止一次说过,这辈子能?与你结为夫妇,是我最大的运气。傅恒,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在?春风得意的日子里,我的欲望也无限制地膨胀起来。”
“我想要让我的孩子们也过着?和我一样的生?活。而对?于两个女孩,她们与她们的兄弟不一样。她们的兄弟都能?倚仗家族的势力自己去?挣得生?活的底气与资本。可她们无论怎样优秀,到头来却只能?仰赖各自的丈夫。”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们,过得都不容易。所嫁非人的成本太高了。”
“我所力所能?及的,除了让我的女儿们养成独立而坚强的人格之外,就只能?好好教化我的儿子们,让他们在?他们的生?命里不要辜负了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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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三十二年?,纯懿似乎已经走出了那拉皇后去?世的阴云。
傅恒如今画像居于紫光阁首位,所以他总是很忙碌。整日到头,纯懿也不一定能?见上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