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到陛下想清楚为止!”
“朕现在就想得很清楚了,可以现在就回去吗?”
“不行!”
“那究竟住几日?”
“大师说了算,什么时候心窍通了,什么时候回……”
“我怎么又是心窍不通了?……”
“咳……咳……”无涯子大师终于忍无可忍,咳嗽清嗓。那两人一直在嘀咕,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当他跟那三清祖师爷一样,都是泥塑金身的造像吗?
摄政王这才撇下女皇,转头来与他交代:
“大师,阿鸾有些魔怔,竟买刺客来杀我,还伙同他人,在我膳食里头下药……”
摄政王向来都很尊敬他,毕竟他是连高祖皇帝也很尊敬的人,与无涯子面前说话,就像个子侄,既没那亲王的架子,也丝毫不避讳家丑。
无崖子听得颤眉动耳,这家子皇室的秘辛,他也算是听了一代又一代了,可每次听到,都觉得要折寿。
可历代皇甫氏,都十分的信任他,他也就只能听着,还要帮人家排忧解难。毕竟,这长生观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几百号弟子,一餐一饭,一布一缕,都受的是皇甫氏的供奉。
遂缓和了神情,依礼叙话。
摄政王几句交代与托付,就滞留了女皇在三清殿中,干脆利落地,撤退了。
就像生怕那少女又粘上去一般。
皇甫璎冲他一个嗔目鬼脸,无奈回转身来,还是接受了被强迫入住长生观的现实。
无崖子于案桌上拈出三根香,递与她:
“入观进殿,先拜见三位祖师。”
那少女接过线香,接火,礼拜,叩头。完毕后,那膝盖尚未离蒲团,就那么往蒲垫上歪坐了,偏头就来与他理论。
无涯大师知道,自己的噩梦又要开始了。
“大师见着朕那摄政皇叔,为何不称王爷,殿下,而称星君?”女皇陛下突然想与他计较一个称呼。
“紫薇斗数卜卦,周天十四主星,都可称君主,王爷乃开阳星命格,我道门中人,信奉星宿八卦,见了这落在凡间的星宿之主,自然也可称一声星君……”无崖子大师耐心解答。
“朕知道了……”少女点点头,“那依这道门规矩,大师见他,是否如见神祇,亦或顶头上司?”
“大约……是这个意思。”无崖子答。
“那大师眼中,就不见朕这人间天子吗?”少年女皇突然横眉,叱问。
“陛下……哪里的话……”无涯子捏一把汗,这女皇与他说话,总是三句一个坑。
“哼,朕就知道,这整个辰国,朝野上下,大家眼里,都只有摄政王,没有朕这个陛下……”少女气哼哼的,越说越小声,倒也不是在冲着他。
无崖子便想起自己的使命来,开始苦口婆心:“朝野皆知,摄政王尽心辅佐陛下,鞠躬尽瘁,陛下确实不该,行那些打杀之事,加害于他,让他伤心……”
他活得久,看得多,知晓得也深,自然是站在摄政王一边的。
“明明是他!”却把少女说得激动了,把个垫坐的蒲团拉到他脚下来,示意他也坐下,然后,两人凑近了摆:“大师您知道吗?我皇叔他……他睡梦中都可以杀人,我就靠近了些,他就差点没把我掐死……”
女皇陛下抬手曲指,虚比了个掐脖的动作,又开始嫌弃地甩手,“还有,他喝了那下药的汤,还拉着我的手,给他……给他,哎呀,算了,不说也罢,朕忘了大师也是男子……”
少女怕他不好意思听,便打住了。
无崖子一脸的尴尬。心道,你到好意思说。
“那……孰先孰后?孰因孰果?”
得道高人倒是没被女皇陛下绕晕,捡出了当中的关键。
“是他先要毒死我……”
“几时的事情?……”
“是朕先梦到,他让我喝毒酒……”
“……”
“大师别笑,那梦可神了,就跟真的一样,说不定就要成真呢!瞧,梦里他从南边带回来一颗珠子,结果第二天,他还真就给了我这个珠子……”
少女从衣襟中掏出那颗赤龙珠递上。这珠子,摄政王已经从季亭山那里,给她要了回来,今日来长生观的路上,又给她挂脖子上了。
无崖子接过,摩挲在手,又循循善诱:
“梦魇者,可是前世,也可是今生,可是心魔,也可是预兆……陛下不妨细细说来,看老道能否解一解这梦……”
皇甫璎便将那梦里情形,但凡她还记得住的,说了一通。
无涯子大师听罢,也不闭目掐指去算,却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吹胡子瞪眼地说她傻:
“常言道,这冤有头债有主,陛下这梦里,送毒酒的是鱼娘,不是摄政王啊!”
“鱼娘是摄政王的宠姬啊,最宠的那种,她来送毒酒,还说是皇叔派来的,且还有青龙卫护送,这不就相当于皇叔要杀朕吗?”
少女皇帝瞪目,跟他怼回去,也是一副嫌他迂的样子。
那老道却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陛下此言差也!世间诸事,皆有因果;凡间个人,皆有心魔。梦魇如镜,警醒梦中人,你能在里面看见的,便是梦镜想要警示于你的,但是,未看见的,亦莫乱猜测……”
“……”皇甫璎怔住。
“陛下可还想得起,那梦中,鱼娘送毒酒来的时候,摄政王在何处?”
“……”皇甫璎心中忽有些触动,眉眼闪烁着,下一瞬,却又抬手抚脸,一声长长哀吟。
那梦中,鱼娘送毒酒来的时候,摄政王在何处?
隐约觉得,梦里是有的,但是……她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