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摄政王没有送女皇陛下去长生观。
那被药物和凉水折磨了一夜的男子,隐了一脸的不痛不痒,扬长出宫,回了燕王府。
也不知是找他的宠姬补偿去了,还是回去补眠去了。
歇了一日,三月二十八,才又进宫来,礼仪周到地请行。
锦衣缓带,清贵儒雅的摄政亲王,备了銮车仪仗,要亲自送女皇陛下,到东山长生观,小住修行。
皇甫璎被一路逼着,一脸不情不愿地,坐进那宽大銮车中时,犹觉羞愧。
为前天夜里的事情,感到羞愧。
越想越羞愧,羞愧得无地自容时,忍不住把手递到自己鼻尖嗅一嗅,总觉得,她指腹上,被留下了味道。
虽然,什么也闻不到。
但偏偏就在她正将手指放鼻尖猛嗅之时,摄政王一拉车门,低头钻了进来。
被逮了个正着。
少女讪讪地,将手指从鼻尖拿开,在空中停凝少息,放到膝上搁了,再缩回常服广袖中,羞羞地藏起来。
却被那坐到身侧来的摄政王,一脸的似笑非笑,似蹙非蹙地斜看了。
不知在忍笑,还是忍怒。
皇甫璎突然挺直了腰板,坐得端庄且硬气。
她在这里羞愧什么?难道不应该是他,更应该感到羞愧吗?
遂直视着正前方车门背后的雕花纹样,拿了天子气度,目中缥缈,问他:
“皇叔今日为何不骑马?”
见他一身广袖紫锦的亲王常服,收拾打扮得清贵无比,想来今日出门时,就存心没想过要骑马。
“接连着被奸人所害,有些气虚,不想骑马……”摄政王竟也阴阳怪气地,来寒酸她了。
少女也就绷着,稳坐在车座正中央,此时更将一双过手的广袖放到身体两侧,占些空间:
“可这銮车狭窄,坐两人,有些挤了……”
“净睁眼说瞎话……”摄政王笑得不咸不淡,有丝儿恨得她痒痒的恼意,却也纹丝不动,就稳坐在她一侧。
“……”皇甫璎无奈,算了,说也说不过,朝天翻一个白眼,狠狠往车窗边上挪了,贴那窗下车壁上,远远地坐。
好吧,她承认,其实这天子銮车,按制打造,又宽又大,她就算是打横了躺,也躺得下。
就那么,两人同乘,摄政王亲自送女皇出宫,出城,往东山去。
去面壁思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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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观是受皇家供奉的道观,也是受百姓信仰的道观。
盖因里面有个得道高人,无崖子大师。道号无崖子,相传能窥天机,看天命,也能替凡人摸骨看相,掐指算命,因此举国上下皆称其为大师。
摄政王的开阳星君命格就是他给算出来的,皇甫璎的天子气象也是他给摸出来的。
也不知他高寿几许,乡关何处。
在皇甫璎的记忆中,他就一直是这样,白发白眉白胡子,老得不能再老,却也没见着他色衰,就那么红光满面,鹤发童颜,精神矍铄地存在着。
且许是因为不同凡响,脾气也有些古怪。
天子要来观里静心小住,无崖子无奈,只有双手双脚欢迎,还要带着一众弟子,亲自出观门接驾。
见着那銮车旁边的情形,老道却觉得脸上挂不住。
这英武的摄政王是他喜欢的,顽皮的女皇陛下也是他喜欢的,可就是这两个他在辰国最喜欢的人物,却总是喜欢给他找些麻烦,让他难堪。
只见那銮车旁,摄政王先行下来,就站在车旁等,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且还算客气地唤了一声:
“陛下?”
“……”没有动静。
“陛下,到了,下车!”那男子面色还算缓和,却凌厉了音色。
“……”车内的人甩都不甩他。
那俊美男子突地有些毛了,复又钻进车里,把个女皇给拖出来。
连拖带抱地,拎下车来,那少女还是一副走不动路的软骨头,不吝一脸的不情不愿,像是要赴刑场。
摄政王就抓了她的手,跟拖个赖皮狗一般,将她拖行至了无崖子面前。
随行的禁卫扈从,一律的低眉顺目,装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一般。
无崖子大师直想抹把汗,这就是一对皇家叔侄的相处,跟那些打情骂俏的痴男怨女,有何分别?
还有,女皇陛下对他这道观,得是有多嫌弃?
虽然,每次女皇陛下来小住,都是他的长生观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寸草不生。他还都没嫌弃呢!
没办法,谁让他喜欢这个小姑娘呢,他摸出的天子气象,就像是一件自己的杰作。
遂忍住摇头,一路引进观,绕影壁,过门庭,入三清殿。
随从和弟子们都停在了外面。
都到了那三清塑像面前,女皇尚拉着那男子紫袍上的玉带,还在讲条件:
“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