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青一点胃口也无,听到元宝说“吃”,甚至有一丝反胃,但他还是点点头,在这样高强压力下,若进食不足,他怕自己垮了。
厨房依旧送来三样小菜,两荤一素,都是钟天青惯常吃的。
钟天青一抬眼,只见桌上的回锅肉油腻发亮,红烧排骨黏黏糊糊,只有一盘素炒青菜勉强看着还能入眼,他捡着青菜和白米饭吃了半碗,那青菜越吃越油腻,仿佛每咽下一口,附着的油水都要挂在嗓子眼里。
钟天青想问这青菜里到底放了多少油,但他并不是挑剔的人,从不为饭食费心,加之不敢细想,怕自己略一细想便要吐了。
即使这样难受,他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整碗饭,放下碗筷时,他几乎捂住嘴。
元宝问他:“青头儿,怎么了?”
钟天青摇摇手,不肯说话,等喉咙中那股翻天覆地的恶心退了下去,他才道:“我没事,这些东西你们分了吧。”
元宝坐在他位子上,尝了一口红烧排骨,咸香酥烂,又尝了一口回锅肉,更是鲜香可口,他大快朵颐,心中疑惑道:“这不挺好吃的么?”
钟天青不敢坐下,只站在书案前,仰起头不停灌水,门外有人通报子章殿下请他过去,他放下茶碗,答:“知道了。”
元宝看他出门,忙追上他,喊:“穿好衣服!”
钟天青拢着身上的素色长袍,头也没回,“到左厢才三五步路,何至于……”
一阵轻柔的晚风袅袅吹来,他藏在衣衫里的肌肤里,骤然千万个毛孔齐齐炸开,顷刻间,眼前半明半黑,走路如踩在云上,他努力平衡身体,放缓脚步。
到左厢门外时,里面传来师子章训斥手下的声音,所有的将军都挤这小小房间中,有站有坐,老老实实听训。
钟天青一踏进门,便斜靠在门板上。
正在骂人的师子章目光略过他,愣住,道:“你扮什么病西施!”
此话出口,满屋将军都觉得诡异,他们心中对钟天青都十分敬服,认为子章殿下即便要挑剔骂人,也挨不上“病西施”三个字。
师子章脱口而出,说完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奇怪,忙改口:“都几时了,请你也请不来!”把尴尬掩过,他指着紧挨自己的座位,“快过来坐好!”
钟天青等身上那股虚软的劲勉强捱过,平静地走进房中坐下。
师子章接着与众人商议如今形势与对策,余光时不时瞥向身边人,发觉他只两天而已,脸颊瘦了一圈,往日饱满的余肉全消失不见,漂亮的唇只剩苍白,连眼神都没有以往的杀气,总是半垂着。
这副模样简直……让人想骂他都骂不出口。
师子章心里五彩缤纷,神出鬼没,却毫不影响他一张臭脸。
他道:“从人数看,我们远不足与云光军对峙,出城与他们对决,胜算恐怕极小,除此之外,我们的粮草武器等皆比不上他们充盈,但这并不是说我们绝对没有赢的机会,我们占据山阴城,山阴易守难攻,他们有何动作,皆被我们收进眼底,在往年,我们也曾遇过这般情形,当时正是和云光军的济老头对打,我们派出精要队伍偷袭他们,又在城楼做好□□,引得他们不得不分成小股小股来攻城,最终将他们分批打的溃散,从城里突围。”
有将军激动地附和:“是,当时是青头儿带我们杀到敌营,那云光军一见青头儿,就如羊群里进了狼,全吓得四处逃散,哈哈,这次必还要青头儿出马,我们必胜无疑!”
钟天青挤出一个微笑。
师子章实在忍不住,转头问他:“你是不是病了?给他看军医了没有?”
他后一句话是问钟天青身边的元宝,仿佛是钟天青不是个将军,而是五岁小儿,还需要奶妈照顾。
元宝还未回答,有人小声提醒师子章,“前日那些军医没跟上队伍,全死了。”
师子章身形一滞。
钟天青道:“属下或是略感风寒。”
他坐了许久,不觉身上有何异样,主动接过师子章手里的军牌,起身跪下,“属下领命,愿如以前一般,为我辟邪肝脑涂地,舍生忘死,击退敌军!”
他头垂的很低,跪倒在满室人的注视里,伏低的身影显得并不强悍,甚至还有些脆弱和沉重。
有人抿起嘴,心中有些歉然,还有人转开脸不去看他,莫名的心里难受。
钟天青一个头磕到底,站起身时,眼前忽然一黑,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轰然倒地。
师子章及满屋人全抢出也未来得及扶住他。
等他从黑暗中醒来时,一群人挤在他周围,师子章独自霸占着离他最近处,而他竟然大逆不道的躺在了师子章的榻上。
他忙起身,师子章一把按住他,皱着眉头道:“别动。”元宝抓着一人衣领,将人扯了进来,大声道:“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军医死了,他们无奈只能去城里找大夫,这是元宝一户一户敲门,硬抓来的。
满屋人都为这民间大夫让路,连师子章也移开尊臀,让这民间大夫坐下,而自己站在一旁。
大夫满头大汗,自己的手比病患抖得还厉害,他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越诊断,汗流的越多,原来细密小汗珠,现在变作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脖子往衣衫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