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诊了一刻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师子章先急了,“废物,怎连个脉也断不出来。”
那大夫吓得滑倒跪下,哆哆嗦嗦的说:“贵人这脉有些奇怪……不,不,草民是说……”
钟天青起身道:“殿下,别吓他了,属下刚才吹了风,该是受了风寒,不信你问元宝,让大夫给开些风寒药就好了。”
元宝迟疑着道:“青头刚才确实冻着了。”
师子章心知这民间大夫是个草包,技艺不精,口齿也不利落,但他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钟天青靠着床,气息虚弱,师子章只看了他一眼,便立刻转开脸,心中躁郁的他胸口发热。“……给他开点风寒药……再开点补药。”
大夫叩谢不止,不敢多说,开了药单便撤了。
钟天青在床上虚虚谢恩,众人围着他嘘寒问暖,“青头儿,你现在头还晕么?”
“能站起来吗?”
“我扶你起来?”
“扶什么扶?让青头儿再躺一会儿。”
师子章也混在众人中,不肯走开。
钟天青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勉强提着气道:“各位放心,我真的没什么大碍,殿下交代的事我必然会去,元宝,去将我的战甲拿来。”
元宝依言去拿,众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师子章脸色也不好看。
“哪里的话,青头儿,我们只是担心你。”
“是啊,是啊。”
钟天青刚一笑,将士已急急捧着药汤进来,众人立刻分开让路,看着钟天青半靠着床榻,接过那黑乎乎的汤药,他们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仿佛看着他喝药,好转,能让他们安心,有安全感。
钟天青一靠近那黑乎乎黏糊糊的药汤,便感到胃里一阵难受,空气里的一丝苦气仿佛放大十倍,只略一闻,胃里就要抽搐着向上翻涌,但周围无数目光期盼的看着他,他不得不使出一百二十分忍耐力,使劲压着喉咙。
他闭上眼,屏住气,压低舌根,大口吞那药汤,喝完后,一边立刻拿布擦拭嘴唇,一边朝众人笑了一笑。
众人连带师子章同时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没松完,有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被门槛狠狠绊倒,趴在地上哀嚎,“云光军攻城了!”
钟天青正拭唇的动作微微一顿,一股急火从丹田顶了上来,一张口“哇”的一声,将刚喝的药汤全部吐出。
众人大惊失色,呼啦啦站了起来,随着师子章全往外冲,一瞬间屋里走的干净。
钟天青心如火烧,也向外冲出去,他利落的掀开被子,下床穿靴,但实际情况却是软绵绵的推开被子,软绵绵的放下腿,软绵绵的穿上靴子,站起身时,元宝一把撑住了他,他望了元宝一眼,身边人眼中满是惊忧惶恐,他勉强笑了笑,想安抚身边人。
我没事的,只是风寒,我一定没事。
他也对自己暗道。
穿上他的战甲,他还要去护城,替师子章守住阵地。
他说:“快给我穿衣。”
元宝眼里有了泪光,将衣服抖开,钟天青穿上一只袖子,回身要穿另一只袖子时,他伸了伸手,竟然没伸进去——一片眩晕中,他早已看不清了。
门外黑暗处,刚走又回身的师子章,正巧看到这一幕,有一双手攥紧他的五脏,还卡住他的喉咙,他顿了顿,没有叫钟天青,穿着自己的战甲目光呆滞的向城门跑去。
钟天青勉强挂上战甲,等元宝扶着他出门一看,喊杀声和火光已占满古城上空,他二人打开院落侧门,喊儿子叫娘的哀嚎声扑面而来,无数原本深藏在家的百姓头上顶着锅或盆,在大街上奔走逃窜。
钟天青逆着人流,掩住自己散开的战衣,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城门冲去,城门上满是混乱的士兵,从他眼前跑过也不行礼,他踩着高耸的台阶向上赶,上了没两个台阶,他竟然已喘不来气,不得不抓着山墙向上爬,不知是天黑还是他眼黑了,他已经看不清路了。
他登上城楼时,高旷的视野和纷杂火把才使他略略清明,元宝扶着他躲在墙垛后,乱箭已射到城楼中,城墙上的士兵也拼命还击。
他扶着凌乱的战衣,向墙垛外望去,只见旷野低垂,云光军的甲衣战士森然有序,像一只巨大的神兽融化在黑夜的大地上,让人震惊中带着胆寒。
虽这样纷乱遥远,但钟天青很奇异的一眼便找到怪兽中最深处的雪照。
隔着这样数里的距离,按理说不应该,但他凝视那里的时候,那个人似乎也凝视他。
紧接着,那个人举起一只金贵强悍的弓,豁然放箭,钟天青一闪身,那箭锵然插进他躲藏的墙垛后。
元宝也吓得蜷缩在墙下,在炮火连天中,有士兵弓着腰在他们耳边喊:“殿下找您呢,快跟我走吧,这里……”他改做低声,“这里守不住了。”
元宝拉了拉钟天青,钟天青犹豫着,他悄悄看了一眼外面兵临城下的盛况,再不走,那个人就要登上城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无意外,以后早六点更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