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霞最后还是决定走了。
那晚发生的事情让她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半夜频频惊醒就怕吴有为再像上次一样闯进来施暴。
不仅如此,吴母自从宝贝儿子被砸伤脑袋后一直怀恨在心,笼络着几个村里的长舌妇暗地里散布些难听至极的话。
当初怀抱雄心壮志来到这里,却没想到落得这样的下场。
思虑再三,最终陆霞还是上报了教育局,准备提前返回学校了。
走的那天是周六,陆霞没有告诉学生们,自己提着行李到村口等待教育局派来接送的人。
一路上见着陆霞的村民们各个避之不及,家里有孩子上学的都面带嫌弃,就差在脸上写着对她提前回去这事的不满,但更多的却是对此事漠不关心的人,扛着农具漠然从她身边走过。
陆霞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自己与他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感到压抑窒息,已经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再待上一秒。
瘦弱的身影独自站在路边。
清晨的风带着山里独有的湿气,天空还未明朗,一点点光亮从浓厚的乌云后面泄露出来。
陆霞最后一次回头望向身后的村子,从这个位置尚还能看见学校屋顶的瓦片。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那边三轮车的喇叭声响起,正想转过头去,却见两个孩子突然从村里跑了出来。
“陆老师!等一等!我有东西要送给你!”荣思恒跑在前面,到陆霞身边后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把手中卷着的画纸递给她,而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只好给您画了一幅画像。”
陆霞郑重地接过他手中的画,荣希也从身后捧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花,陆霞注意到他手背上都是些细细小小的划口。
“这个季节没有开得好看的花,不过这种红红的花四季都有,所以我去给您摘了一些。”
陆霞看着眼前开得灿烂鲜艳的海棠花,眼眶越来越模糊。
“谢谢你们。”她轮流抱了抱两人,在司机的喇叭声中连忙从背后包里掏出纸和笔,写上地址和座机号码递给荣希。
“老师要走了,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来找我!”
荣希郑重地将纸条叠好放在兜里,和荣思恒一起点头答应着。
两人牵着手目送陆霞上车,而后红色小三轮逐渐开远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正准备起身回家时,路的那边突然出现一辆开得飞快的摩托车,座上的人神色匆匆,见路边站着的两个小孩后着急道:“是村里的孩子吧?快去老牛家借座机打电话给荣家村,就说荣喜媳妇儿李花死了!”
荣思恒呆愣住,随后不可置信地问道:“叔叔你说什么?骗我的吧?”
摩托车驾驶员看他傻呆呆地站着,不想浪费时间和他瞎扯,于是踩着油门往村里去了。
荣思恒反应过来想上去追,荣希在后面拉住了他。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小希哥?”
后者也处于极度的震惊中,看着小孩眼睛通红泪水往下滴,荣希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捞到怀里抱着。
“没事没事,我们回去看看好不好”
荣思恒不回答,竭尽全力地压制哭声在荣希怀里颤抖着。
然而事实李花的确去世了,死在切除子宫的手术台上,手术大出血但是医院没有足够的供血,濒临癫狂的荣喜使劲拍打着手术室的门,等来的却只有一句无奈的“尽力了”。
李花遗体被运回那天,荣思恒并没有出现,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忙碌的大人们在料理丧事,没有人能分神来照顾他。荣希着急地找了他好久,最后在荣思伟表哥家下面那个不常有人出现的井边找到了他。
小孩蜷缩成一团靠在井边的桂花树下,脚边就是深不见底的井,看起来随时要掉下去的样子。
粗壮的桂树杆已经有些干枯发黄,荣思恒低下头抱着腿,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靠在上面。
荣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后者惯性地将头往他手上摩擦。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问完靠着荣思恒坐下,把他的头往自己肩上靠。
远处传来以唢呐为主调的哀乐,时近时远飘忽在耳旁。
许久,荣思恒才慢慢开口:“我不信,妈妈向我保证过她一定会回家的,我要在这等着她回来。”声音由于哭过很久的原因,略有些沙哑。
“我也不愿意相信。”荣希由衷地说着:“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低头去看他脸上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荣希又心疼道:“这里湿气重,听话跟我回去吧。”
见小孩没同意也没反对,于是荣希牵着他站起来,蹲久了的小孩有点站不住,幸好荣希在旁边拉住他才稳住没掉进井里。
荣希带荣思恒去见等着他的荣喜,男人坐在没人的房间里抽着烟,才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苍老了不少。
男人眼睛混沌无神,只有在看见荣思恒进来的时候才微微露出一点光,招呼着才六岁的儿子来自己怀里。
荣希将门带上一个人出去了。
“儿子别怕,妈妈虽然走了,但是咱爷俩要坚强,好好活着给你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