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些无足轻重的话来安慰荣思恒,可也明白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遗忘的事。特别是在看见唯一的儿子时,脑海里不可避免回想起从前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更加痛苦难耐。
荣喜想着村长一直磨自己的事,最后暗暗下定了决心。
葬礼办了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基本只要有空的人都会来帮忙。
阴阳先生嘴里有节奏地念着祭词,有亲缘关系的亲戚蹲在火盆边烧火。
纸钱灰呛得人难受,荣思恒讨厌这个味道,可是还得戴着孝帕认真烧纸。苍□□致的脸上有干涸的泪痕,幽幽火光又印得脸发红。
荣希在伙房帮着几个伯娘婶婶做菜打下手,切菜的手法麻利又整齐,几个大人见了直夸他能干。
过了一会,婶婶们开始闲聊起来。
“这李花命也太衰了,虽说找了个疼她爱她的男人,连生不出孩子也不怨她,还给买孩子回来带吧,但是没享几年福就这样去了也怪可怜的。”
另一个也说道:“这或许就是命吧。”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荣希毫无存在感,不说话只是默默在角落里切着菜。
“我还听说了!”说话的女人让其他人靠近点:“荣喜是借村长的钱给他媳妇做手术的,还答应入伙他们那生意!”
"啥生意?”有个不太清楚情况的人问。
“还能有啥?就是拐卖这勾当呗。”
“听你这口气还嫌弃得很嘛!装什么装,你家那口子不也跟着在干吗?”
...........
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后面女人说的话荣希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回荡“入伙”、“买孩子”这几个字。
犹如一道晴天霹霹,劈得荣希脑子此刻混乱无比,连切到手指都没有感觉到。
小时候亲眼见过荣喜夫妇把小孩从外面带回来,但他一直以为那是他们从其他人家将荣思恒抱养回来,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小孩是被从别人手里买来的。
但他更不能理解的是荣喜要入伙村长他们买卖人口的勾当。
荣喜是这个无情冷漠且充满着罪恶的村子里,少数几个荣希认可尊重的人。
他读过高中,知道很多道理,也一直尽可能帮助惨遭虐待毒打的母子俩,在荣希成长的过程中或多或少弥补了缺失的父爱。
荣希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一直尊敬的长辈去做他最厌恶的事情,他相信一向明事理的喜伯伯肯定知道这是不对的,被拐卖到这里遭受暴行的母亲,被卖给残废无力反抗的小红姐,甚至......甚至是他自己宠爱至极的儿子,也是从别人那“抢”过来的!
手上的伤口在不停冒血,但荣希还处在被这件事震惊加悲愤的情绪里,村子里唯三值得留念的东西,其中一个在他心里摇摇坠坠,随时有可能倒塌下来。
葬礼完事后,荣希尽管心里装着事,但还是强撑着照顾荣思恒的情绪,没有对他透露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字眼。
荣思恒自从母亲下葬后就变了,不再像以往一样喜欢笑,总是一个人找角落坐着发呆,在学校里除了荣希基本不理任何人。
但是从感情上荣希觉得小孩更黏自己了。虽然很遗憾是以这样的方式加深两人的关系,但他心里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能让小孩完全依赖自己需要自己,对荣希来说是一种享受,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但具体怪在哪也说不上来。
所以只能暂时放下疑惑,专心开导还处于母亲去世阴影下的荣思恒。
荣喜要跟着村里一伙人走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荣希一早去等荣思恒一起去上学的时候,就见荣喜背着行李从屋里走出来。
尽管心里已经了然,但他还是坚持问道:“喜伯你要出远门了吗?”
荣喜笑了笑,看着他道:“是啊,去外面找点工作多挣点钱,以后好供小恒读书。”
“什么工作”荣希继续平静地问。
“这个.....”男人面露难色,不太想说谎也不想将实话说出来。
“和村长他们一起去干拐卖儿童和妇女的勾当吧?”荣希毫不犹豫地揭穿他。
荣喜一怔,有些不敢面对男孩的目光。
“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起去做这种事?这是犯法的!你有没有考虑过小恒?”荣希继续质问。
“我就是为了小恒呀!就因为我无能!我没钱,让媳妇跟着我受苦还去世了!我不想再过这种贫穷没有尊严的生活,我要找钱,让小恒可以挺直腰杆地活着!”
“可是小恒需要的是你的陪伴,不是钱!更何况是做这种事得来的脏钱。”
荣喜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眼神晦暗不明。
“你还小,你不懂。”留下这么句话后,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
荣希低下头拽紧布包的带子,使劲咬紧了牙关。
他不明白,他的确不明白,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被欲望和现实打败后甘愿堕落,做着出卖人格的事情。
拖着脚步往屋里走去,荣希推开门抱住满脸泪水的荣思恒,庆幸地想:还好,我还有我的宝贝,也只有我的宝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