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青华迟疑的语气中的疑惑,有九成是真的。
丁了的表情很不好,有难过有不甘,听到声音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才反应过来还有人在看似的,扯出牵强的笑容,说:“让仙尊见笑了,实在对不住。”
白青华沉吟了一下,问道:“你与你阿婶关系似乎不太好?”
丁了视线定在地面上,这回倒是没有再沉默,似乎情绪也到达了一个顶点,需要倾泻出来。
他点点头,开始说:“是,很不好。”
然后便是娓娓道来:“阿婶她——不是我的亲婶婶。她一人寡居在这偏僻的小院,是她在河边,发现被洪流冲在岸上的我。我回来什么也不记得,她收留了我。但是有一天,乡里的人瞧见我新长的头发,断定我是祸种,洪流冲毁堤坝淹了半乡的庄稼是我带来的灾劫,而且还说,十几年前也是因一个妇人抱着这样奇异的婴孩,招来了无妄之灾,村庄大半人因此丧命……”
“除了阿婶,她一家都不幸遇难,她也因此失声,不能再讲话。我虽不记得,但她听见便信了。”他本就是压低声音说的,说到这里,甚至有些干哑,眼眶都有些发红。咽了咽喉咙,他不甘说道:
“我一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我也很害怕啊,阿婶照顾我的恩德我铭刻在心,可是突然一通指责谩骂,我,我真的不记得,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连名字,都是随便取的,我真的是祸种吗?”
丁了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迷惘的眼神在看向白青华时,又突然聚起了亮光,像是发现了希望,连忙说道:“对、对了,仙尊说可以帮我完成愿望,那么请您让我回想起来!”
这一通话说下来,脚边的双牙垂着脑袋没吭声,像是随着丁了一起情绪低落。但是偷窥偷听技能满点的某肥鸭的下巴早就掉在了地上。
它现在满头都是雾水,全是嘎?
老婆婆怎么会说话了?
她怎么会骂恶魔人类?她可最疼他了,连喂给它吃的肉饼糖酥还有鱼汤,都是等他吃够才分出来的。
恶魔人类又怎么了?
他怎么瞎说得跟真的一样?老婆婆的家人不是逃饥荒的时候没有挨过来吗?恶魔人类不是在外头流浪没饭吃,老婆婆就带他回家的吗?它以前偷饭吃的时候偷听过人家说的,难道是假的?
丹锦的鸭生又面临巨大的魔幻。
想告诉主人人间太诡异吧,可是大概之前告状次数多惹他烦了,那边都切断联系了。
完了,更魔幻了。
“这个是做不到的。”这边,白青华双眸虽有怜意,但还是摇摇头,说:“你并不像是身体有恙,脑中血流滞堵而造成记忆丢失。”
“那、那是为什么?”丁了睁着两眼,愣愣的,却又透出一种恐慌,好像本能在抗拒听到什么排斥的答案。
白青华说道:“记忆,恐怕是你自行想要忘却的。”
随之又温声劝慰说:“前尘如梦,不必勉强自己打开那道枷锁,否则反而成桎梏,让你寸步难行呢?既起了新的名字,那么就开启新的人生,不论你曾是谁,可好?”
得他开解,丁了敛眉,只是沉默不语,神态中明显心结并未消失。
见此,白青华轻轻叹了口气。
又说:“天灾人祸乃自然规律,非人力所能操控。吾观你与常人无异,不过天生异发,才招人误解。你可知所谓尘世中的凡人心中信念也分两面?”
丁了懵懂地摇摇头,白青华便继续说下去。
“这两面,一为正信念,譬如将期望寄托于神佛;二则为反信念,譬如将妄念寄托与邪魔异端,认为所有的不幸皆由它们导致,由此宣泄情绪。”
听到这里,丁了像是联想到自己身上,神情有些难以理解。观察到这变化,白青华面上也有淡淡的无奈,说:
“听起来无端无由,但他们却是依靠此作为精神依托,度过漫漫岁月。所以人间纠缠不休,争端不休。吾等修仙,便是要断念,天地间只见本我,只寄心与本我。”
他托起手掌,掌心中凭空两样东西。是一块绑着蓝绳的牌子,和一个吊坠。
牌子双指合并大小,通体白色,中央使用蓝墨写了一个字符,牌头穿孔绑一截短绳,丁了看一眼,便知是什么。
反而是那个吊坠,乍一看像是乌金木,实际特殊程度可说世间难寻,上面篆刻的特殊纹路,元素流转完全不符合规律,底下还镶嵌着一颗红珠子,同样看不出是何种材质。但他并不陌生,这些人拿出的东西大多不属于这个世界所有。
“这是?”看着递到眼前的两样物品,丁了不解道。
白青华眉间疲倦浓重了些许,说道:“算上今日,十日后,涪城登仙道会举办一场仙门择英,招揽天下有天赋的苗子,收入门派教导,以向仙途。这符牌,是保你踏上登仙道长阶的内定符牌。”
“可是我、我…”丁了更不懂了,他想说自己并没有想说要修真,可是话到嘴边,看到那个符牌,又莫名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白青华笑笑,并不觉得奇怪,而是温言道:“本尊知你心中茫然,给你符牌的主要目的,是要你去选择,是否要真的找回自我。”
在他询问的眼神中,白青华继续说道:“仙门择英挑选苗子分作三段选拔,最后一段将进入佛门宝具悟心塔中,在里边你想知道的事会得到答案。符牌保你登阶,而这个手环,则保你进入塔中。”
他将东西放在丁了面前,最后说道:“吾将机会予你,是囿于这方寸之地,还是斩断纠缠,遨游天海。如何选择,在你。”
说了许多,白青华已经十分疲乏的样子。
“吾需要入定调息,可否借你住房一阵?”
丁了这才注意到他脸色极差,思及自己光顾着烦恼,都忘了仙尊重伤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