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天际只剩一丝残红，余晖把他的影子映在来时的路，拉得很长很长。一阵风迎面而来，勾起他的袖子，但是他往前迈出步子，走得义无反顾。
沉凛的眼眸不知不觉已经变成涉世未深的模样，脚步也十分紊乱。
像是察觉到他的到来，那团白光缓缓飘了过来。
光团中的时间像是缓慢数倍，所以那衣袖与发丝的游动飘飞都十分清晰，男子的冠带不知何时不见的，发丝如瀑，在他缓缓落在丁了面前的草地上时，铺了一地。
丁了大气都不敢喘，满目惊艳。
他直愣愣站着，看得十分入迷，以至于好一阵子过去，仍没有上前把人扶起来。
“呃……”这时，地上的人发出压抑的闷哼。光洁的面容上透出薄薄的汗，几缕发丝贴在他的鬓边，他双睫震颤，好像十分不安的样子。
丁了踌躇地左右看了一眼，才上前，一边问道：“你、你怎么了，没事吧？”他蹲身下去，又无所适从，唯恐冒犯。
男子似是听到声音，细碎的几声低吟之后，睁开了眼睛。
一双蜂糖一样澄透的眼眸，此时朦朦胧胧，望了过来，血渍已干的唇吐出虚弱的声音：
“阁下可否…一助本尊？”
他的声音温润而和煦，自道尊号，却毫无以势压人，高高在上的意思，甚至担心惊吓到眼前的少年，在强撑身体坐起来时，还勉力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温文尔雅。
“可、可以是可以，但我该、”少年甚是无措的样子，性子似乎有些木讷，担心却表达不顺畅，“我该如何帮助、帮助尊者？”
不知怎么称呼为好，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小许多。男子体察到他的窘迫，轻轻咳了一声，虽极不舒适的样子，但目光依旧很包容，说道：“本尊乃九岳山门的青华仙尊，不慎遭逢魔修伏击，恰巧心疾发作，咳、能否容我暂避，稍作调息？”
他捂住心口，额上的冷汗愈发明显，却不愿将不体面给人看见，抬袖掩去克制的低咳之后，那双宛如琥珀融化的眼诚挚地望过来，语气轻缓，与人商量。
“我、我叫丁了。”丁了呆了一瞬便不敢再直视，说，“仙尊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仙尊回家躲避，阿婶、不会赶人的，她只是……”
“嗯？你在说什么？”他后面声音虚了下去，白青华听不太清晰的样子，询问了一声。
“没什么。”丁了摇摇头，像想起什么难受的事情，神情沉闷了许多，然后说：“那…仙尊请随我走，需、需要扶您一把吗？”
白青华点点头，浅笑中带上了愧疚的意味，说：“我现下心窍闭塞，经脉阻滞，尚不能动弹自如，能麻烦你吗？”
刚才是白蝴蝶，现在像是白梨花，只淡淡一笑，似有簇簇盛放，飘撒满地。
“当然，当然。”他连连点头，头埋得更低了一些，脸颊似有燥意，是少年笨拙青涩的模样。
也不敢直接用手扶，丁了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白青华。后者便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借力站起身。然而还未完全站直，不知牵扯到哪里，白青华踉跄了一下，捂在胸口上的手把衣襟抓得皱成一团。
“呃、”
一声闷哼，惊得丁了立马回过神来，双手撑在白青华肩上，稳住了他，关心道：“仙尊您怎么了，没事吧？”
“无碍。”白青华摇摇头，似是乏力极了，眉眼疲倦，散落的乌发落在肩头和腮边，无端有一种羸弱凄清的美感。
丁了只好把他的手架在肩上，让他半身都靠在自己身上。
背是不可能背的，这家伙比他高一个头，指不定有多重。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少年，顶多能挑个水，现在这样都很累了。
白青华倚靠在那尚未完全长成的身板上，行步缓慢。他微垂首发丝滑落，乌睫轻轻颤动，只消侧目一看，便能看见如同谪仙悲悯众生的模样。
只是没等来冒失撞过来的视线，反而等来了越喘越粗的气息。
白青华偏头，就看到丁了满头大汗，累如耕牛的模样。
他的眼角细微地抽了抽，然后愧疚地说道：“劳烦你了。”
丁了摇摇头，揩了一把汗说：“没、没事的，我平时给荷花池挑十几担大粪呢，您这，不算什么！”
……
“你平时很多活要做吗？”沉默片刻，白青华另寻了话题。
“还好。”丁了一副朴实勤恳的模样，说道，“阿婶年纪大了，风湿腿疼得厉害，总得有人帮她打理菜地和荷花池的，我能做，就全做了。”
说到这个，他倒是少了那份拘谨的感觉，双眼注视着前方，看起来豁达，但是又藏着几分逞强的酸涩。白青华疑惑，便顺势不着痕迹地问道：
“你说的阿婶，是你的婶婶？你与她一同住吗？”
他的余光发现，丁了眼神暗下去许多，迟了几秒才开口，说：“不是。阿婶是收留我的人，不…也不是收留，是我…害了她。是我非要留下来为她做事，我想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