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戚砚隐隐能感觉到陌覃经脉之中乱窜的一股阴寒之气,比刚才更浓郁,更冰冷,横冲直撞得更厉害。
也就是陌覃,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和他聊天。
“肯定很疼吧……”林戚砚目光中不无担忧,刚才在朝臣面前的咄咄气质也都烟消云散了,“在你小时候,我没早点发现,现在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不怪国师,一点都不苦。”陌覃笑着,额上的汗却越来越密,“不如国师念书给我听吧,转移些注意力,说不定就不这么疼了。”
那对亮闪闪的眸子和隐忍惨白的脸色让林戚砚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
林戚砚拿起刚才放下的书,顺着刚才看到的地方一字一句念了下去:“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
陌覃本就不喜欢这些拗口的书,这时候更是没心思去听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字一句顺着那清润的声音流淌出来,就像是清清凉凉的溪水,带着令人舒缓的触觉,一点一点注入到了心田里面。
陌覃依靠在林戚砚的身边,半闭着眸子,心里却一点点平静下俩,原来毒发时难以忍受的疼痛好像被这不疾不徐的清润嗓音一点点洗去了,竟逐渐有些昏昏欲睡。
陌覃睡着之前,脑子里只有最后一个想法:这书好像也没有自己看的时候那么讨厌了。
送灵的队伍停了半个时辰,林戚砚感受到陌覃体内那股阴寒之气又渐渐隐藏了下去,这才下令启程。
太阳升到了半空之中,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明媚的光芒披在龙阳山上,平添了一股庄严的肃穆。
早在山脚下准备着迎接灵驾的龙泉寺僧人才看到了从远处行来的仪仗,慌忙跪在了道路两旁。
马车上不了山,所有人都要一步一步虔诚地走上去,众人纷纷下了车。
太子车驾的车门依旧紧紧锁着,往这边看的朝臣们逐渐心里犯起了嘀咕。
林戚砚率先下了车。
迎面就撞上了面色不愉的高将军。
高将军刚刚一路上被侍卫看管,丢光了所有的面子,这时候脸上的表情怎么可能好看?
瞧见林戚砚下了车,却还没见到陌覃,他轻哼了一声,双眼眯了眯:“太子殿下的祈福难道还没结束?眼看这时辰已经到了。”
陌覃已没事了,林戚砚更不会让着高程:“高将军这话什么意思?我总听着,似乎有所不满?”
“不敢。”高程说着不敢,语气里却不是那么谦逊,“太子殿下是君,就算是做了什么事情,臣子又敢说什么?”
林戚砚嘴边扬起淡淡的笑:“我可没觉得高将军认清了君臣的地位。”
他今日本就一身清雅卓绝的礼服,晶莹剔透的玉冠镶嵌了一颗熠熠闪光的东珠,微微一笑,本就清隽好看的容貌更是如高山寒玉般清润耀目。
更让人觉得对面一脸横肉的高程黯然失色。
林戚砚身后的车门骤然推开,陌覃冷冷的声音传来出来:“在龙阳山下大吵大闹,出言不逊。这里是皇寺重地,高将军是要在皇寺面前安我一个不敬之名,还是想坐死了自己的不敬之名?”
冬日里的阳光虽然灿烂,但是却没有什么暖意。
灿灿光华照在陌覃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灿烂刺目的冷色金光。
陌覃一身太子朝服,发丝整齐,衣袍上也没有一丝褶皱,端的是一身不怒自威的尊贵之气。
林戚砚微微笑了笑,陌覃倒是学得快,这嘴皮子功夫也越来越厉害了,高程仿佛没想到陌覃会直接扣一顶大不敬的帽子,竟然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林戚砚朝着陌覃伸出手:“请太子殿下下车吧。”
陌覃扶在车门边的手顿了顿,指尖忍不住微微收紧。
刚才那么倨傲地怒斥高将军的人,就站在那儿,把自己摆在一个奴仆的位置扶陌覃下车。
明明是自损身份的举止,但是林戚砚气度不凡,竟有种高高在上的清贵感。
那双清透的眸子里是隐隐的担忧,林戚砚的动作里也带着不允许拒绝的坚决。
陌覃愣了愣,扶着林戚砚的手臂下了车,他刚才被毒发折腾了半个时辰,本就有些气力不支。
更何况,他一点都不想推开那只伸向他的手,只想紧紧抓住,只想留住这份温暖宁静的美好。
陌覃和林戚砚错身而过的瞬间,林戚砚压低了声音,轻声道:“等下还要爬到龙阳山上,若是体力不支,就稍微借点力,他们看不出来。”
说着,他借着宽大的衣袖,稍稍扶住了陌覃的手臂。
在外人眼中,太子与国师并肩,在明媚灿烂的阳光下,两人一起一步一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好。”陌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回了一声。
林戚砚的手很温暖,明明是练剑的人,手上却没有一丝茧子,握起来很舒服,他不想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