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小酒馆位置虽然偏僻,但是似乎永远也不会缺少客人,往来的屠户、猎手或者铁匠都非常愿意在闲下来之后进到这里坐坐,因为这家酒馆的商品价格比其他地方都要便宜,一杯威士忌只需要四枚铜币,偶尔赶上老板心情好,还能再免费赠送一份熏肉三明治。
赫兰斯踏进小酒馆的大门时,外头雨已经很大了,小酒馆里头距离了一群闲人,浓郁的烟味飘荡着,像着火了一样,很呛人。
但不管怎么说,这味道总比外头那泛着酸味和馊味的雨水好闻很多。
霍利亚快步走在前头。
尽管赫兰斯仍旧披着黑斗篷,但他还是故意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挡住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
倚在门边的年轻舞女衣领敞得很开,盯准目标就醉醺醺地顺势往他怀里倒去:“我猜,你今天晚上应该会想请我喝一杯酒?”
霍利亚饶有兴致地一挑眉,带着几分狭昵的笑意拨弄着她垂下来的棕色卷发:“可以啊,如果你会唱圣歌的话,那就更好了。”
赫兰斯就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似的从他身后走过,朝着敞开的空包厢走去。
而那个挤进他怀里的舞女一怔,随后气急败坏地拍开他的手:“神经病啊!不买就不买,说什么该死的圣歌,滚回家里自己唱去吧!”
高跟鞋重重踏上木地板的声音噔噔噔远去了,周围听到他们对话的人不免一阵大笑,笑那舞女竟然是海神的坚定信徒,只是听到光明神的圣歌两个字而已,都能这样生气。
霍利亚耸耸肩,推开包厢的门,就看到赫兰斯切下桌旁摆放的一块石蜡点燃,随后吹灭火柴,漫不经心道:“常客?”
他已经摘下了兜帽,容貌完全暴露在暖黄色的光晕之下,精致五官被微微摇动的光影雕刻,让他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像一般。
“雕像”等不到回应,眨了眨眼,原本被睫毛半遮住的那双漆黑的眼睛完全露了出来,火光在他瞳孔里闪动跳跃,亮着诡谲的光芒。
霍利亚莫名觉得喉咙深处有些麻麻的,所以他忍不住干咳两声,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没有,第一次来。”
“是吗。”赫兰斯无所谓地轻笑一声。
这个小酒馆没有服务生,想喝什么都是客人自己拿,为了不让他们的谈话被人打扰,所以霍利亚花了一枚金币买了一整瓶酒,老板果然高高兴兴地不再往这边张望。
霍利亚坐在赫兰斯对面,在等对方开口的这一小会儿时间里,他一直在心里猜测——
赫兰斯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解释呢?
被人威胁?迫不得已?有难言之隐?
不管怎么样,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解释,否则他会忍不住去怀疑自己从前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是否都是基于谎言之上,而后被人为创造出来的。
他不想把自己的回忆变得这么糟糕。
霍利亚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喝了一口之后习惯性地想去怀里边拿他那珍贵的雪茄,但是怀里面空荡荡。
他忽然间想到自己在去城门口的路上,特意把雪茄盒交给了尼洛,就为了让尼洛监督他一定要节省,至少不能让他几天就迅速没了余粮。
却没想到这会儿他正迫切需要,可东西偏偏又那么巧地不在他手里了。
“该死…!”
他忍不住暴躁,小小声地骂了一句,但对面却突然间飞过来一个东西,是一个很精致的木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排雪茄,还是他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尽力无视掉心头的喜悦,霍利亚不想因为这点蝇头小利就用对方还记得自己喜好这一点来抹杀掉他被浪费的三年时间,不过很快,他又听到赫兰斯的声音淡淡,说了一句:“把你的头抬起来,你不是想要听我解释吗?”
“......”
霍利亚下意识抬了头,然而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眼皮一跳。
赫兰斯一直在握着那支银白色的神杖,上方有一条像蛇一样的弧形图案,它的材质非常坚硬,不知道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在城门口接下约翰那用尽全力的一斧头之后,上头也没有出现半点裂痕,可是现在,它突然间有了裂缝,裂缝中隐约有一层淡蓝色的幽光亮着。
不仅如此,赫兰斯握着神杖的那只手也莫名起了变化。
他的手原本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就像艺术品一样富有欣赏价值,但在那丝丝缕缕的幽光照耀下,他手背上迅速爬满了诡异的黑色线条。
密密麻麻的黑色线条堆在一起,就好像是完美无瑕的白玉上面却爬满了丑陋的虫子一样,看得人不由得脊背发凉。
如果此时面前坐的是其他人,赫兰斯可能还要花费精力去解释一番,可是他的对面坐着的是霍利亚——
作为教廷的前任祭司,霍利亚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
而霍利亚果然大惊失色,紧张地甚至差点打翻酒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又为什么给你种精神烙印?!”
“......”
光芒消失,一切恢复原样。
赫兰斯说:“这是忠诚的象征,霍利亚,只有最忠诚的信徒才能得到光明神赐下的神谕,也只有得到了神谕才能够和黑暗生物对抗,我花了三年的时间来赎罪,终于算是得到了它,所以,我很抱歉,竟然耽误了你这么长的时间……”
霍利亚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妙的预感,这让他忍不住插嘴,掌心竟然都冒了汗:“别告诉我你说这些话的意思,实际上是想跟我一刀两断。”
但赫兰斯没有回答,只是一种平静而悲悯的目光看着他,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霍利亚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眼睛张大,感觉这一整天的心情就像是在悬崖边荡秋千,不住地起伏,让他头晕目眩。
“我违反教义、叛离教廷,千里迢迢地来到这个鬼地方,一待就是三年多,哪怕你没有按照当初的约定来找我,哪怕我知道你在外头都做了些什么,但是今天你来了,我不用管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来的,我只要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从前的一切其实都无所谓,你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