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纳被放逐者的最后一片“净土”终究还是被教廷的人“污染”了。
这件事情就像是瘟疫一样迅速开始在C区传播,人们不由得议论纷纷,那架势,就好像是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星子,立刻要去把那群不速之客给淹死似的。
然而作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赫兰斯平静到似乎根本看不见周遭朝他们这个方向投射过来的那一种不善的目光。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这种平静到像是超脱了一切的态度,慢慢地抚平了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那些修士们心中的焦虑和不安。
几辆马车很快到来。
霍利亚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说道:“各位神使,上车吧,我先送你们去住处。”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发现赫兰斯没有动,反而是盯着某个方向,神情突然凝重起来。
浓重的黑夜覆盖了整个C区,霍利亚下意识地也顺着赫兰斯看的方向转过头,但却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但这也许是因为他并不是光明神的信徒,所以他看不到那片黑暗之中,隐约有一片棕红色的雾气在漂浮着。
红雾拼凑在一起的轮廓就像是一张正在狞笑着的脸,充满邪恶的气息让凝望着它的赫兰斯有些不安,最终决定,先去那边看一看。
“抱歉,我想先去那边看一眼。”赫兰斯重新回转视线,却是直接越过了霍利亚,看向霍利亚身后的随从,询问对方是否能为自己指引道路。
而这过于明显的行为就让霍利亚有些不满:“怎么,主教阁下是觉得我不够合您眼缘吗?尼洛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如果您想在四周逛一逛的话,我想无事可做的我会比他更加合适。”
“......”
他这如同抢功一般的腔调换来了赫兰斯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后头尼洛也有些古怪地盯着他背影,似乎是不明白一向讨厌麻烦的霍利亚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但赫兰斯沉默一瞬之后,点点头,认同了他的建议:“那就麻烦了。”
吩咐了其他人先去安顿好自己,赫兰斯估算了一下红雾和他的距离,然后决定还是坐马车前去比较节省时间。
他拿着随身携带的神杖在车厢内和随后钻进来的霍利亚沉默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是霍利亚率先打破凝滞的气氛:“看来你过得还不错。”
赫兰斯没说话,慢慢侧身看向窗外。
被风吹动的车帘飘来荡去,几只乌鸦在街道上空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就像是在诅咒着什么一样,让他握着神杖的手突然紧了紧。
霍利亚的声音还在继续,飘忽地像幽灵的絮语:“你一直没有来找我,三年了,赫兰斯,我等了你三年,这已经超出了当年你向我承诺过的时限,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来了。”
“……抱歉。”
赫兰斯乌黑的睫毛随着霍利亚控诉一般的话语轻轻颤了颤,却没有回头,依旧看向窗外街景,似乎是想回避这个话题。
马车驶出平缓的道路,忽然开始颠簸。
霍利亚把头靠在车壁上,闭了闭眼:“当初是你说要我帮你追查黑暗生物的下落,找到那个杀了你父亲的罪魁祸首,而我追着线索来到C区,却被锁在这里永远不能离开,你呢?”
“这三年里,我给你寄了无数封信,但你一次都没有回我,不仅如此,你顺理成章地顶替了我的祭司职位,又被升做主教,在教廷里混得风生水起……现在你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难道是觉得我被困在这里,就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吗?”
“......”
赫兰斯依旧沉默着,表情平静到好像霍利亚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在控诉自己一般。
只是他握着神杖的手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泛出一层青白的颜色。
他的目光穿过街巷,看向街角那几个正在玩游戏的小姑娘,嘻嘻哈哈的笑声清脆地像风铃摇动时撞击出的欢乐符号,掺杂着飞翔在半空中的乌鸦那忽远忽近的嘶哑叫声,分外诡异。
“麻烦在这里停一下。”赫兰斯突然探身撩起车帘,叫停了车夫后率先离开车厢,像是在故意躲避身后那阴沉沉的目光。
下了车以后他站在街头看了一会儿,接着便循着乌鸦飞行的轨迹慢慢朝前走去。
街两旁飘来烤玉米的香味,他听到柴火燃烧时的声音,还有铜质开水壶发出的刺耳噪音。
但越往深处走,路就变得越来越窄。
空气中融合了泥土的腥味,还有刺鼻的劣质香水味,人们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靠在拐角处,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仰望天空,他神情悲凉,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重的尸臭味。
拐角的另一边聚着一滩污水,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正在把手里那个用木头做成的小船放到水里,街旁火光照着老头的尸体,他的影子覆盖在晃晃悠悠的木船上——
啪嗒,小船倒了下去。
男孩支着脑袋,安静地看着它在污水里挣扎,并没有把它扶起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