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毫无节奏地在桌面上点着,霍利亚努力克制着焦躁的感觉,声音越来越沉:“因为当初你说你爱我,而我呢?我竟然信了你的鬼话!”
“......”
“你的解释就这些对吧,你想告诉我,你这三年来并不是故意不来找我的,而是因为你被种了精神烙印,所以你需要去在光明神面前,为你以前竟然跟我说过这种鬼话而忏悔赎罪!而现在,你成功通过精神烙印得到了神力,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了,于是我就成了绊脚石,对吗?”
“......”
他越说越焦躁,赫兰斯却一直沉默着,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才足够刺人。
霍利亚忽然“砰”的一声砸碎了酒瓶,盯着旁边看了半天,又长舒一口气,才慢慢收拢脸上烦躁的表情,嗤笑道:“你真是个货真价实的混蛋,竟然又骗我一次。”
或许他指的是在巷子里的时候,赫兰斯突然软化下去的态度让人误以为事情的走向最终会是破镜重圆,然而谁又能想到穿过迷雾过后,隐藏着的却是更加湿冷的深渊沼泽。
“所以,痛吗?”霍利亚用力闭了闭眼,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却还是忍不住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腔调问,“我是说他们给你种精神烙印的时候。”
“......”
赫兰斯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颤。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好像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乱糟糟起来,然而这种乱却好像是被裹在一层玻璃罩下,能被他感知,却又无法体会。
其实,这样的感受在他被种下精神烙印的那一天就开始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在被改变。
当然,改变的方向是朝着好的一面去的。
他变得越来越冷静自持,再加上他那天生的好相貌,简直杀伤力十足——
虽然他自己不觉得,但潜意识里,他却总觉得别扭,似乎本性在被无情地抹杀,而他不知不觉间就成为了橱窗中高雅矜贵的一朵假花,任人观赏,无用后便随时可以被人拿去亵.玩。
其实霍利亚猜得究竟对不对他根本说不上来,因为他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所以他尽管有从前的回忆,可是他感觉不出来自己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雾,被精神烙印这个玻璃罩死死盖住。
但霍利亚和他刚好相反。
这是个情绪格外充沛的家伙,不管是沮丧也好,又或者开心也好,都能让赫兰斯看到他身上鲜活的生命力,和……火一样燃烧着的欲.望。
然而,欲.望这个词似乎是个很糟糕的存在。
赫兰斯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烙印突然敲痛了太阳穴,害得他耳旁“嗡”地一声,呼吸都跟着一起不顺畅起来。
“還好吧。”他眉头微皱,下垂的眼眸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忧郁。
“对了,我们在这里坐了多久?”
“半小时。”
“只有半小时吗?”
“怎么,现在跟我待在一起就忽然间变成了度日如年是吗?”
“......”
霍利亚似乎很擅长用反问代替回答,但每次他的提问显然都只能用自讨苦吃四个字来形容。
而赫兰斯的拇指反复地在神杖凹凸面上摩擦着,又突然起身,并没有和他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时间到了。”赫兰斯说,“我们的问题到此结束,我还要去处理其他事情。”
他匆匆套上兜帽,赶场一样率先离开。
...
小酒馆其实就在那条巷子的最深处。
雨已经小了很多,但是到处都是难闻的气味,赫兰斯特意看了一眼墙上的金属挂钟,发现时间恰好是五点整。
他不再犹豫,顺手拿了门口挂着的伞撑开,便踏入雨幕。
雨声淅沥沥地响着。
路上几乎已经没有了光,四周空气潮湿而阴冷,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躲在角落里,睁着空洞的双眼,看街上这寥寥无几的行人中谁最可能成为猎物。
赫兰斯闭上眼,神杖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再睁开眼的时候,这条街似乎变得更长了。
而他平静地好像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一样,开始继续往前走,一双巨大的眼睛则是悄悄在他背后睁开,突然又弯成了一双冰冷的笑眼。
空气忽然一荡,四周环境就像水波的痕迹一样扭曲了一瞬间,赫兰斯沉默地看着眼前场景前一秒还是漆黑幽长的街巷,后一秒就突然跨越到了一个处处透露着庄重圣洁的建筑物内。
下方是一座巨大的光明神雕像。
而他就站在修道院二楼窗口。
从外面看,他表情严肃,似乎是真的很专注于入夜前的这次祷告,但窗台下方,一条胳膊正紧紧揽在他腰上。
更年轻一些的霍利亚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躲在别人都看不到的暗处,悄声和他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