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做多余的事。转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班门口时,叶嘉禾拿胳膊肘捅了捅同桌,“喂,你小心肝走了。”
应付完身边一圈关怀,沈闻叙还坐在原位,只是表情淡了,看不出在想什么。
叶嘉禾等了半分钟就不耐烦:“走不走啊?”
像是说太多话累着了,被他嫌弃的人仍未出声,唯有向他投来的眼神里传达出明确的信息。
再吵给你扔楼底下去。
“……”
难伺候。
叶嘉禾踢开座椅自己走人,“你自己要落单的,回头再被人绑了可都跟我没关系。”
如沐春风的聊天结束了。
沈闻叙独自坐在原地。晚自习结束后还在班里逗留的人越来越少,直到有谁叫了他一声:“走的时候别忘了关灯。”
沈闻叙回过神,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
白天觉得拥挤吵闹的教室,原来也可以这么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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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闻霁哄完孩子来到客厅时,多日未见的弟弟正在长沙发上躺平放空,跟空气玩剪刀石头布。
他胸口放着那块旧怀表,表盖上有细细的裂痕,从修复过后就很少再打开。古铜色的表链绕在手指上,随着手指的动作晃晃荡荡。
沈闻霁沉默了两秒:“非法入室我可以报警。”
“……”
“我给岑意哥打过电话了,门上密码他告诉我的。还说我住多久都行。”
沈闻叙坐起身来,靠着沙发取下表链收进口袋里,不用看他也知道什么表情:“瞪我也没用,你们家你说了又不算。”
沈闻霁不置可否,走近冰箱拿了两罐饮料,丢一罐橘子汁给他,“来干什么?”
沈闻叙接住冰凉的罐头,心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没地方去吧。
但说出口时,已经换了腔调,“你家离学校近啊。”
“我那太——远了,早上起不来。”
沈闻叙跟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不太对付,老是聊不到一块儿。但关系也说不上坏,只是在独处时有些无趣:“岑意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今天收工得到后半夜。”
沈闻霁看了眼他身上的校服,“怎么突然想上学了。”
他没立刻回答,捏着橘子汁沉默了一会儿,才垂眼自嘲,“正常人谁会想上学啊。”
比起学校里对谁都笑眯眯的沈闻叙,不再那么温润随和,真实感却多了不止一层。
沈闻霁能给的关怀也就到这儿了。婴儿室里传来啼哭,沈闻叙手机也同时震动起来,兄弟两人各奔两头忙各自的。
沈闻叙带着那罐橘子汁下楼接电话,不慎按到负一层也懒得再取消,在下沉的电梯里接听了陌生号码的来电。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严肃的声音,音色已经模糊在记忆里,但身份仍旧很好辨认。
沈闻叙说,“楚阿姨啊。晚上好。”
“很久不见了,沈闻叙。”楚茜说,“你跟晏晏在一个班里上学?应该不是巧合吧。”
“不能是巧合吗?”沈闻叙笑里带着冷意。“没准儿我就喜欢上学呢。”
“……你的爱好我不会干涉。但希望你不要为难晏晏,毕竟你们也有过关系不错的时候。”
楚茜声音仍旧稳重,却透出一个母亲本能的不安,“晏晏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你们今天上午见过面,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的状态。他不适合再受更多刺激了。”
“那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呢。”
沈闻叙无意识地收紧手指,饮料罐被挤压变形,“生个病发烧就把脑子烧坏了?您可真有意思。亏您能编得出这种话。”
那个笨蛋……
亏他会信这种话。
学校里好脾气的神仙转学生已经彻底消失。这通令人不适的电话结束,他站在地下车库里表情阴沉。让人担心如果通话的对象就在眼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捏扁的饮料罐砸到对方脸上。
但他只是平静地丢进垃圾桶,没有再多看一眼。
有车辆从入口驶来,朝着他所在的方位。沈闻叙眯了下眼,车到近处时看清牌号,表情放松了些。
等车停稳,后座的车门打开,便又露出笑来:“岑意哥!晚上好。”
“晚上好阿叙!”
后座上年轻的艺人抱了只巨大的礼物袋,要把怀里的东西先递给他才能顺利下车,“零食吃吗?一个小粉丝送我的。”
“不了。”
沈闻叙帮他拎着零食大礼包,跟助理告别后一起回家:“提前收工?”
“嗯!下班的时间比预计早一个多小时呢,拍摄很顺利。”
工作到深夜仍旧语气轻快,岑意跟他也许久未见,感慨他的个子已经比自己还高,“听你哥说你最近重新开始上学了。今天过得开心吗?”
“嗯。”沈闻叙说,“不太开心。”
来沈闻霁家,他更愿意见到的人其实是岑意。
相比脾气又冷又硬,不懂得怎么关怀别的亲哥,岑意心思通透善解人意,是个更合适的倾诉对象。
“这样啊,电话里你听起来也有点低落。”岑意按下电梯,余光里注意着他的情绪,“跟我说说吧。”
“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见到了。”
这样的反应与重逢应有的喜悦并不相配。岑意转头望去,他低落的表情和抱着一大袋卡通零食礼包的动作也十分违和,“那……是他变得不那么可爱了吗。”
沈闻叙想到那张皱成一团的脸,这种时候想起来居然也会想笑,无奈地摇头。
“他只是不记得我了。”
上行的电梯里,沈闻叙大致讲述了事情的缘由。
回到家后放下行李,岑意先去婴儿室看了熟睡的孩子,确认家里没有被老公和儿子折腾成乱糟一团,放下心来给沈闻叙倒了杯热牛奶,继续陪他聊天。
这两口子跟人聊天的开场习惯都是一样的。沈闻叙喝不下,只捧着杯子,掌心被熨得发烫。
“我以前都只在小说里见过类似的事情。”岑意拍拍他的背,叹了口气,“真正发生在现实里很难接受吧。”
“嘁。我这么重要的人都能忘,笨死他得了。”
沈闻叙磨了磨牙,无处发泄,却也说不出更多责怪的话,语气沉了下去,“他应该也很难受。”
记忆里付安阳是很爱笑的人,每天都活蹦乱跳,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
可是再见面之后,那样的笑容他好像一次都没见过。
岑意点头,“失去记忆是件可怕的事吧。”
“就像走夜路的时候回头看,身后一片黑,看不到来时的路,很容易让人失去继续向前的勇气。”
身后是一片黑。
沈闻叙缄默不语,半晌,才瓮声道,“你也觉得他不再想起以前的事更好吗?”
把那片黑从他的人生里擦掉更好吗。
岑意有点心疼,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道,“你还记得就好啊。只要你记得,那些珍贵的回忆就存在过。”
“更何况也不该是我觉得。”
岑意说,“要你心里的那位小朋友觉得才行啊。”
沈闻霁靠在走廊听了半天,感觉差不多了,抬手敲了敲墙壁以示存在感。
岑意忍俊不禁,指指他问沈闻叙,“他有没有好好招待你?”
沈闻叙也笑起来,诚实道:“他给了我一罐饮料。”
“那要表扬才行。”
岑意起身前捏了捏他的脸,“开心一点。早点休息。”
“嗯。”
沈闻叙向他们道了晚安,独自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星阑黯淡的天幕,许久难生睡意。
夜色浓重。
少年人的心事比夜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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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下课的路上,付安阳甚至没能等到回家,在车里就给他妈打了电话,细问白天未能言尽的事。
楚茜从没跟他提过这个人,这时候被追问才解释,沈闻叙小时候是在家里借住过一段时间,什么童养夫都是大人开的玩笑。
“沈闻叙当时家里出了些问题,在我们家寄人篱下,很排斥别人这么叫他的。”
楚茜说,“那孩子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的,很阴郁,自尊心也很强。你拿这个称呼招惹他,还跟他打过架。”
“……”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付安阳在脑海里一一对应,这些描述好像没有一项能贴合到他亲眼所见的沈闻叙身上。
甚至“童养夫”的事就是他自己说的。如果很讨厌这个称呼,为什么又要主动提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