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么堂堂正正的语气,引以为傲似的。
“晏晏,听妈妈的话。你只要知道,我们现在跟他没什么关系就行了。”
楚茜劝道,“在学校也尽量不要和他起冲突,好吗?和以前一样就行了,也不用特别在意他。”
付安阳低低地“嗯”了一声。
要和以前一样,总得先知道以前什么样才行吧。
楚茜似乎对他恢复记忆不抱有期待,若非被追问,很少对他提起以前的事。在家里宋阿姨也常会安慰他,过去的事不要强迫自己想起来,不记得也无所谓。
可像某种无法控制的瘾,他总是在做各种事情时无意识地想“如果是以前的付安阳会不会这样”。
很烦。
回到家吃了简单的宵夜,洗漱关灯,又一天貌似平常地结束。
付安阳躺在床上思绪乱飞。
即使感到家人有所隐瞒他也无从逼问,很郁闷。朋友们关系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校见面,对他家里发生过什么并不知情。
沈闻叙好像知道很多事情的样子。
要他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事。这个突然空降在他生活里的童养夫是个意外,也是个转机。虽然人有点过分热情,上个学还不能自理,但起码现在看起来人不坏,应该可以沟通。
付安阳翻来覆去地寻思,要不要把寻回记忆的希望寄托在这个人的身上。
而事实上,他也已经没有别的希望了。
那应该对这位希望好一点。
隔天早上去学校,付安阳在车上都没怎么闭眼,在心里练习主动打招呼,莫名还有点小紧张。
发小不算,其他人路上遇到也认不出来,他还没主动跟人打过招呼。
司机小耿从后视镜看到他坐得挺有精神,有些惊奇:“小少爷今天不补觉呐?”
“今天不困。”
下车的步伐略显仓促,快到校门口时远远看见有一小堆聚集,付安阳清了清嗓做准备。
沈闻叙果然比他先到。今天叶嘉禾没有一起来,他自己在校门口等,跟风纪岗站在一起闲聊两句天,大清早是道提神醒脑的风景线。
付安阳走近了刚要开口,后方传来路过同学响亮的一声。
“沈闻叙啊,早!”
沈闻叙笑着说,“早。”
“……”
猝然被打乱节奏,他带着笑看过来时,付安阳愣是没憋出话。
都白练了。
一晚上过去,沈闻叙好像已经恢复到平常的模样。等的人到了也不再逗留,旁若无人地走到他身侧来,并肩往教学楼走,“早啊。”
“……早。”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打招呼,都是冲着沈闻叙的。才开学短短三天,付安阳对发小们口中的“他人缘很好”又有了更深的体会。
但他只在回应人们招呼时会笑着说句话,其他时候只安静走路,跟前一天一边跑还一边热情聊天的状态并不相同。
两人间的氛围蔓延着某种微妙的别扭。
看来还是没有完全恢复。
付安阳往回倒着想,以为他还在介意前天晚上班长落选的事。
有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子关怀你还不知足。
看在小时候认识的份儿上勉强也安慰两句吧。
“其实当班长没什么好的。”
付安阳若无其事地开口,像是顺便一说,“事情很多总被老师找,还要开会。严谨是因为想照顾我们才总是当班长的。夏予添小时候总是打架闯祸,关关经常忘交作业,找不到练习册……”
“那你呢。”沈闻叙忽然打断他,“你小时候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说,“应该也没少受她照顾吧。”
从他人口中得知的付安阳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从不让老师家长操心。
但他扪心自问,感觉自己除了考试时智商在线,其余部分不像是那么回事。可惜想不起来,只能先这样凑合过了。
沈闻叙并未在意前一晚的事。
他本来就没打算当班长,班主任让报名时是叶嘉禾没事找事,自己凑热闹还连他的名字也报了上去。被叫到上台做竞选演讲也是临时发挥。
但听到付安阳的安慰,话里话外是对身边朋友的信赖,他的语气变了味:“我当班长不是也能照顾你吗。”
——如果是我一直在你身边,那就不会被忘掉了吧。
——如果陪你长大的人是我,这份信赖原本也应该属于我。
“照顾倒不用,你能提醒我就行了。”
话说到这,付安阳恰好跟他提一提,“以后有机会,你能不能多告诉我点以前的事?想到哪说到哪就行。如果知道我家的事也告诉我吧,什么都行。”
他语气里一派纯粹,带着对过往的好奇。沈闻叙脑海里却响起楚茜的话。
逼着他想起以前的事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的那些事让他知道,对他有什么好处?
教学楼下,沈闻叙忽地顿住了脚步。
“我们重新认识吧,付安阳。”
他说,“把今天当作第一天。”
像是无数电视剧里演到的那样,他伸出了手,语气郑重,带着仪式感,唯独没有笑意:“我叫沈闻叙。”
如果是电视剧里,只要握住那只手,上下摇晃两下,在这之前的所有疑虑和嫌隙就都会消失。既往不咎。
像是以前的事情都可以不作数,只要成就美好光明的结局就够了。
付安阳看了他好一阵,也伸出手。
以为会被握住的瞬间,啪地一声被打开。
沈闻叙愣在原地,手掌被扇到半空,震得发麻。
付安阳冷声说,“你就这么点自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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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就是我的童养夫吗。
给你个机会,过来陪我玩。
骄傲的语气跟记忆里稚嫩的嗓音重叠。沈闻叙一时没能说出话来,甚至忘了收回手,听见他继续说:“是不是我妈找过你了?她拿什么威胁你?还是给了你封口费?”
“我也可以给你钱。”
付安阳生硬道,“就当……开口费。”
他没有太多跟朋友相处的经验,但话说到这一步,也不由得有点失望,看沈闻叙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被他妈用金钱收买的叛徒。
沈闻叙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别过脸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笑得弯腰撑住膝盖喘气。
付安阳眉头一皱,板着脸说:“在别人生气的时候笑场很没礼貌。”
“我错了。知道错了。”
沈闻叙直起身,伸手想去捏他的脸,被嫌弃地打开了手也并不介意。“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啊。
亏得想了一晚上要怎么面对这个付安阳。哪里需要想。
明明他还是他。
……可爱你全家。
付安阳开始嫌弃,“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
“行。”
旁边路过的同学们眼神有点不对劲。沈闻叙收敛了动作,认真问,“你真觉得以前的回忆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
付安阳不假思索,“我必须知道。”
如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来的,那以后的路也不可能走得稳。
谁会想要一个没有前因后果的人生。
沈闻叙想,岑意的话很对。
不该是别人觉得。
要心里那位的小朋友觉得才行。
付安阳听见他说:“那好啊。”
“告诉你以前的事当然可以。但有个问题,万一她以后找我麻烦怎么办?”
“我暂时不缺钱。但我惜命。”
他语气里笑意明显,偏偏煞有其事,“你得罩着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