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川哦了声,不以为意道:“二小姐若知道石坊岛到底有多大,便不会这样说了。”
正说着,季川眼光突然凌厉,安程目光顺着看过去,不远处脂粉迷醉的阁楼里出来两个人,两人似乎是喝醉了,面具也不戴了,一边发着酒疯一边嬉笑,冲撞了路人也不停下。
季川直接上前揪住和尚耳朵,嘲道:“大师真是不长记性啊。”
被拽到巷子角落的和尚懵了懵,眼睛眨了又眨才呵呵笑起来,满口酒气:“你、你特么谁啊,敢管老子,老子、老子回头弄死你。”
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初秋的夜是带着寒意的,季川忍不住多看了眼身旁的姑娘,眼神多了丝意外。
然而意外的在后面,水让他暂时清醒,血和疼痛才让他彻底清醒。
和尚看了眼胳膊上的血痕,怔了怔,又看向戴面具拿刀的人,刚要怒骂,长刀架在脖子上,和尚当即就怂了,“你、你们做什么。”
“向你打听个事儿。”声音凉凉的,有些熟悉,他没来得及细想便听那声音又道:“今天打你进这儿我就盯上你了,做了什么最好如实讲来,少一句描述我就斩一截手指头。”
“好汉饶命,我真、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啊——啊。”
季川握刀的手一滞,他忍不住看安程,然而面具挡脸,除了一双毫无波澜的漂亮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等到终于打发了他,季川没忍住,又拿剑鞘敲了敲安程,“你怎么这般大胆,跟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样。”
“总该改变的,不是吗?”
脸上的淡漠让季川心惊了惊,他突然想起那时老爷和夫人在房中谈论如何让二小姐替换大小姐去参加赛事,若是当初没去,是不是也是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
想到一路上对她的态度,季川脸红了红,语气也没有之前那般随意:“走吧,去晚了他估计就危险了。”
安程怎么也没想到白秋爽会把算盘打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或许是见过少年脸干干净净时的样子,又或许她是始作俑者之一,她总是无法对他生出讨厌。
她们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碰触她的底线。
到龙坛时天色已经全暗,火把将围场燃亮,四周座位上人声鼎沸,朝场中的两道厮杀的身影摇旗呐喊。
安程眼光沉了沉。
季川从人群中挤出,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个穿着亮色布衣的小厮,他手腕上挂了串黑牌子,一边冲两人笑一边用手快速拨弄数着。
“这是我幼时认识的兄弟,刚刚我已经问过了,他说他一直在前场收赌金,但我们若是想去,他可以带我们去后边儿看看。”
安程微微笑,顺手掏出一袋钱放他手上:“多谢。”
小厮和季川对视了眼,见他没说什么,这才收了揣进兜里,笑容可掬:“小姐真真客气,等会儿进去时只要莫张扬,一般都无事,放心好了。”
说着,小厮将黑牌子认真收好,一边领路一边笑眯眯解释:
“咱这儿跟外头可不一样,那些个看客都是要先拿银子买各种颜色的牌子,然后将牌子交予我们作赌。”
“赌什么?”安程突然问。
“自是赌谁看谁能活下来。”小厮眼神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压下去,“接下来一场可有看头,据说是一小孩与野兽缠斗。”
季川下意识看了眼安程,皱眉:“多大的小孩?”
“十来岁吧,个子我远远瞧了眼,挺矮,但眉眼中的狠厉,跟狼似的,力气蛮大,也不知道能挺多久。”
听描述不像那少年,季川下意识松口气,以前办事儿时他只在围场上远远看过,后台怎样倒还真是头一次见,然而几秒后他便目光便沉住。
与其说是一顶顶帐篷,还不如说是一座座牢笼,狮子,老虎,豹子,黑熊各自锁在铁笼,而人,黑压压一片全部挤在一间大铁笼,像一堆破败的玩具,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表情木然,有的衣服血肉模糊,有的躺在铁笼里苟延残喘。
季川嗓子有些赌,还没等到他拽过安程,小厮就朗朗开始介绍:“这些都是失败的伙计,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人被扔进去。”
说到这,他四周看了眼,压低声音道:“运气差的直接就死了,运气好点儿的话,贵人入了眼,就能捡回一条命。”
说这话时带了些意味深长,季川皱了皱眉,想来这救人的贵人也并非什么好人。
“但那边,可就相当不一样了。”
安程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排又大又长的漆黑帐篷,像是现代的自行车棚,但被密不透风的暗色布匹围着,什么也瞧不出来。
“这可是咱龙坛难得的精英,这些人都是被莫老太太仔细瞧过,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一般一天派出去两三位就差不多能让咱老爷赚个盆满锅满。”
小厮脚步一顿,旋即得意洋洋替他们掀开帘子,扑入鼻腔就是一股子血腥味,浓郁,恶心,腐烂,是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