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面前立着的,哪里还是方才的冷艳佳人,这分明是……
饶絮迎着那讶异的目光,轻轻解开外衣,攥在手上汲出水来,“是,我不想瞒你,我并非靖安侯府嫡女,而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未等她问缘由,饶絮继续回忆道,“那年先帝重病,宫中术士进言,有灾星入侵太微,落于江州境内,那时恰是我出生之日,宫中连夜派探子快马赶往江州,”片刻默然,沉声道,“那月于江州城中出生的男婴均夭折于襁褓之中。”
叹了口气复道,“双亲为免我性命之忧,才出此下策,所以我自小扮作女儿身,直至前些日子奉旨赴京,与你成亲。”饶絮虽隐瞒了真实身世,却也并无欺骗,当时的江州确是满城婴孩悲啼,只是据闻当时先帝已然病重,此令并非先帝亲颁,而是由当时的邢皇后所下,其间真伪便不得而知了。
……
唐望听完,心头的震惊久久无法平复,“夫人,我……”只是,此时叫夫人似乎已不甚妥当了。
“那你,可有什么想同我说的?”饶絮语气偏软带了点不自察的哄诱,目光紧紧盯着唐望的小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微末节,自己如今选择坦诚相待,便也想着给她一个机会,若是互相信任,趁此刻她也当说出自己的身世才对。
唐望微张了张口,半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来,一双小手在袖间攥得极紧,是否要趁此机会,告诉夫人自己的身份?
只是话几次到了嘴边,却还是顿住,自己隐瞒女子身份出仕做官,罪犯欺君,又想到自己在朝堂之上树敌颇多,说不准哪日事实败露,知情之人必会受之牵连,她着实不想他……
犹豫片刻,却仍是僵持在原地。
饶絮心中默默数尽,渐失了耐性,面上也回复起平日中一贯的那副懒漫表情来。
看来,如今她似乎仍未全然信他。
忍住心头的淡淡失落,那雪白的里衣露出半截光洁的胸膛,朝着唐望就这么缓缓踱过来。
如今的饶絮已不再是她所认为的夫人,而是一名活生生的男子,唐望纵使对男女之别无太多概念,也不由得莫名拘束起来,强行忍住没有拔腿就跑的冲动,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火光下瞥见她微醺的面颊,饶絮这才一脸无害地轻笑出声,伸手亲热揽过她单薄的肩头,道,“如今,我将秘密告知于你,这心里顿时松快不少,日后也再不用在你面前装假作伪,你可知道,其实我这心里是…极喜欢你的。”说到“喜欢”二字,还特意放缓了语调,更显暧昧。
唐望听了这话,心下一惊,忍不住屏住气来,“喜欢……我?”羞赧从耳根就这么直直红透脖颈深处。
饶絮抬手在她鹅腻似的鼻上轻刮一下,坦然又是一笑,“是呀,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家中幼弟,也同你一样,出落得文文弱弱,自然就忍不住地亲近,”饶絮眸底笑意更甚,趁热打铁道,“既然话已说开,不如日后你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你大可放心,我饶絮对兄弟向来绝无二话,今后为兄一定好好疼你。”搂在那肩头的大手更紧几分,箍得唐望浑身一激灵。
饶絮像是一下打开的话匣子似的,搂着她就再也不愿意放开手,唐望此时有些后悔错过了坦白的机会,此时此刻的处境似乎愈发无法应对了。
“我瞧你这衣摆也湿了大半,不如随为兄同去除了衣服,烤上一烤?”饶絮说着便搂住唐望向火堆旁靠去。
唐望一听,吓得忙挣扎开来,拒绝道,“不可,我身子弱……还是不脱了、不脱了。”
饶絮瞧她那一副惊弓之鸟的呆样子,面上忍不住浮出笑意,强装着正经道,“我知道,为兄方才才恢复男儿身份,恐怕一时吓到了你,可你摸摸,我确是同你一样,如假包换的男儿身哪。”说着,扯了唐望的一双小手朝自己平坦的胸膛上便摸了过去。
手上滑腻的触感,让此时的唐望恨不得能将头彻底埋进臂弯里去。
饶絮也不想逗她太狠,便笑笑松开她的小手,揽着她同在火堆旁坐下,唐望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他却像全然未发觉似的,大咧咧俯首靠在她肩上,打了个哈欠道,“为兄这会儿有些困了,如今这外面雨下得正酣,看来我们今晚只好在这洞中凑合凑合,明日等雨停了再回府中便可。”
说完便阖起双目,垂首假寐。
唐望到这会儿才敢微微挪动了动身子,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睡着时颊侧的梨涡浅显,更平添了几分孩子气,还有那莫名教人心安的鼻息正微微洒在她的颈侧,有些痒痒的。
从未想过会与“夫人”以这样的身份,于府外度过这样一晚,唐望也有些倦了,就这么相互偎着渐渐阖上了双眼。
那假寐之人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逐渐转醒,用方才烤干的外衣将她轻轻裹起搂在怀里,如同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第二日,待他二人起身回府后,饶絮果不其然地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