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寂笑道:“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覃家所有人都会葬送于此,包括你我。”
覃瑢翀徒劳地张了张嘴,他想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说的这些话可是大逆不?道,但是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得湿透,视线被水迹晕染成了肮脏的琉璃珠子。
那些蛊虫不过是覆在他的身上,限制他的行动,但是覃瑢翀莫名觉得有些反胃。
他呛了一声,强行咽回喉间的铁锈味,含糊不?清地问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是,既然你知道覃家会覆灭,为何不?提前说出来,让覃家避祸?”
覃寂的眼神晦暗不?明,撤了手,又是一脚,狠狠地踢在他胸口,面庞狰狞而扭曲,大声斥骂道:“覃瑢翀,太天真了,如果换了你,你会甘愿一个人守在这霞雁城吗?你会甘愿面对这凌烟湖中永远不?可能彻底摧毁的水尸吗?你会甘愿日日夜夜备受煎熬吗?”
覃瑢翀总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覃寂房中会有一滩水;为什么他一直停留在凌烟湖,就像是在镇守什么东西一般;为什么自己傍晚时分总是不敢途径凌烟湖,宁愿绕远路也不?肯往湖中看上?一眼。
因为湖中藏着水尸,而覃寂正是那个被推出来“献祭”的羊羔。
覃瑢翀咳出一口血,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猛地撞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疼痛的感觉蔓延全身,然而,他却觉得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竟然当着覃寂的面跪下了。
“我会。”不?知道是不是逆反心作祟,覃瑢翀喘着粗气,用那双氤氲着水雾的眼睛看向覃寂,眼中像是燃烧着两团火焰,烤得人发烫,“我不?会像你一样的,覃寂。”
几十年后的今天,聂秋想,覃瑢翀确实是做到了这一点。
那场浩劫之后,覃瑢翀执掌了覃家,遣散了家中仅存的血脉,如今,这偌大的霞雁城中,唯有他一人流淌着覃家的血脉,而其他人则被逐出霞雁城,并被勒令永远不?许回来。
要?说覃瑢翀和顾华之,是注定会分道扬镳。
覃瑢翀对顾华之的病情毫无察觉,也不?知道自己剥夺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而顾华之对于覃家的秘密一无所知,更不知晓覃瑢翀为什么非要?留在凌烟湖不?可。
一个不愿说,一个不能说,明明相隔咫尺,却又像天各一方。
两个本该没有关联的人,因为“入渊”,他们的人生得以交汇,相遇,然后在某一刻起,逐渐地,沿着他们本来的道路向远处延伸,终究各自背离,再无相交之时。
“如果你要?问我后不后悔。”最后一炷香燃尽了小半,香灰落入香炉的底部,溅起了零星的尘埃,覃瑢翀像是有所察觉一般望向了那里,轻轻说道,“我很庆幸能与顾华之相遇,他让我知晓原来一个人孤身行走在天地间也能悠然自得,我希望他也不?会后悔和我相遇。”
还有,希望他不?会因为我那最后一次失约而感到失落。
覃瑢翀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他失约了,这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顾华之失约的那一次自己有多么愤怒和失望,他还记得。
所以,他其实能够想象顾华之当时的心情,但是他不?愿意去想。
顾华之明明说好“我以后不会再失约了”,失约的却是他一直等着的那个人。
覃瑢翀感觉胸口处闷闷的疼,兴许是覃寂那时候留下的疼痛仍然存在,像蛊虫啃噬,一点一点腐蚀着他的心肺,留下穿针一样细密的疼痛,他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呼吸,抬手去碰了那枚玉佩,指腹从栩栩如生的莲花上抚过,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片花瓣的弧度。
“让我知道顾华之的想法吧。”
他说:“让我知道他漫长的等待是从何时开始,又在哪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