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澄笑道:“宫外是什么人,都不重要,毕竟宫外的小桐子已是过去。小桐子如今,是娘娘这边的人,自当多多规劝娘娘,身子重要。”苻澄话音一落,收拾好了药碗盒子,将中衣左袖卷缠在手掌之上,小心地避开了身上暖衣,“娘娘交代过,不许将暖衣弄脏,自然奴才不会把鲜血染在上面。”说完,苻澄抱着盒子走到了门后,“娘娘,奴才告退。”
慕容湮默然点头,疑惑的眸光依旧不减一分。
苻澄含笑打开了宫门,大步走了出去,月光淡淡,照在她的身上,背影穿过落叶飘下的梧桐树,最终消失在了宫道之中。
她不知道,从她踏出栖凰宫的那一刻开始,慕容湮的眸光不曾离开她的背影一刻。
今夜,算是苻澄看见了清河的一丝身影,也算是慕容湮看见了苻澄的一角。
她……不简单……所幸……是友非敌……
这十个字,是彼此给彼此下的结语。
慕容湮怔怔地抬起了手来,抚上了嘴角残留的药汁,虽然苦涩,却隐隐地有了一丝甜味,“煎熬,终究不是我一人了……”
“娘娘……”檀香适时地走了上来,递给慕容湮一方锦帕。
慕容湮轻轻摆手,将指尖的药汁吮吸了一口,“本宫忽然喜欢药的苦涩。”
檀香不明白,双手柔柔地搀扶着慕容湮,走回了殿中,顺手将宫门一掩。
“呀!”檀香目光看见了地上的血渍,不由得惊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慕容湮淡淡道:“血是小桐子的,本宫自然无事。”
“小桐子?”檀香又是一惊。
慕容湮舒了一口气,笑道:“不错,是他的,不过也是他心甘情愿为本宫流的。”慕容湮伸出了手去,指尖沾了一下利刃上的温热血液,“淑妃那边的一招‘虎口拔牙’,不单是从她那边拔了一颗牙,也从清夫人那边拔了一颗牙。”
檀香疑惑地道:“娘娘可要小心,奴婢瞧这小桐子绝对不是一般人。”
“能让清夫人挑选进宫之人,必定不是普通人。”慕容湮饶有兴趣地一笑,“这棋子本宫只敢说抓了七分心,还剩了三分心不在掌握之中,本宫得再想想,等他一心一意为本宫做事,本宫才有机会送消息出宫给弟弟。”
檀香点了点头,道:“娘娘,可要好好瞧准此人,可不能选错了。”
慕容湮郑重地低颔,道:“只要能与弟弟互通消息,我们才有出宫之日。”
“出宫……”檀香淡淡地一声冷笑,“只怕是物是人非,当初想走的,不愿走,不想走的,却想离开了。”
“今日打发你去御膳房,你只带回了一盒丹心糕?”慕容湮话中有话地问道。
“娘娘……”檀香摇了摇头,“红鸾早已不是红鸾,奴婢……奴婢……”话音一哽,忽然说不下话去。
慕容湮一瞧她的脸,檀香已红了眼眶,泪水在眶中打转。
“在这宫中,哪一个不是戴着面具做人?你再寻机单独与她见一面吧,说不定‘眼见非为实,耳听非为虚’。”慕容湮感触良多地说完,望向了窗外,几颗孤零零的星星挂在天幕之中,心底悄然问道:“小桐子,等你回到太医院,许七顾该为你止血了吧?”
檀香点燃了安神香,与慕容湮一样望着窗外,她与红鸾已经背道而驰那么远,即使见再一回,她也不是曾经的她,或者,也变不回曾经的她了。
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乌云,绵长的雨悄然飘落,再次将长安皇宫笼罩在了细雨之中。
苻澄斜倚太医院偏殿小阁之上,轻轻隔着沁血的布条摩挲着阵阵作痛的左手掌心,已经听不进一边许七顾担忧的劝说,只是出神地看着檐角滴落的雨珠。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何时才能不再落泪呢?”苻澄喃喃隔雨相问,许七顾听得满头雾水,第一次看见苻澄脸上浮起了一抹似曾相识的温柔笑容,让他也陷入了失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