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静悄悄,难得的一个晴朗的月夜,气氛却很凝重。
展丞已经全然失控了,一双曾经澄澈的眼此刻布有红血丝,他的话语清晰,表情绝不是在开玩笑。
孔妙禾不自觉呼吸都凝滞了?,心上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你做了?什么?”
展丞笑得惨烈,凑上来,温热的指腹轻轻拂过孔妙禾的唇,她皱了皱眉,没躲。
“毒,你不嫁给我,他们都得死。”
孔妙禾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让展丞的手一顿。
她没想到,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对她坦白,还妄想用更大的谎言圈住她,将她绑在他身边。
她轻轻叹口气,似乎是真的疲惫,眼睫很重,向下垂着,在眼睑下方扇出一片阴影。
她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展丞没吭声,眼神却在告诉她“他知道的”。
他知道自己病入膏肓,知道自己药石不灵,知道自己此刻在用什么威胁她。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所有的尝试他都做过了?。
可她永远像是一只过于机敏的蝴蝶,让他贪婪追逐,却又总是扑一场空。
她在心里给晏子展判了死刑,也不肯给时间让他以展丞的身份慢慢俘获她的心。
她瞬息万变,她自由自在。
而他,不可能再放手。
他尝试过分离的滋味,也知道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人。
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让她带着恨,再嫁给他一次。
他会慢慢补偿的,她想要的,他都能给。
孔妙禾看见他眼里的挣扎,在等他的解释或者是放弃。
但他什么也不说,像沉静的一潭死水,幽深不见底。
她说:“我嫁给你,你就放过他们么?”
展丞点头。
“你能放过华庭吗?”
展丞迟疑着,眉梢微挑,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满,冷声问她:“你就这么在乎他?”
孔妙禾弯了?弯唇角,很认真地在点头:“嫁不嫁给他没关系,希望他平安。”
心头挨上一记闷痛,展丞痛苦地皱了皱眉。
她仰头,坚持要问他:“你会放过他么?”
展丞冷笑:“会。”
他会放过他,但他不会再给孔妙禾见华庭的机会。
孔妙禾长舒一口气,然后又说:“阿展,你现在在威胁我,你明白么?”
“知道的。”
走出这一步,他就没有后路。
“我可以嫁给你,但是你威胁我,”
“我就不会再喜欢上你了?,你明白么?”
她耐心地给他讲道理,仿佛真当?他是失了?智的孩童。
展丞笑容苦涩,嘴角撑不起来,苦苦地耷拉着。
脑袋是木的,心也疼得没有知觉了?。
“好。”他依旧乖巧地应着。
“现在街坊邻居都知道我要嫁进华府,你让我怎么办?”
“我会处理。”
“成完亲我就带你走。”
说完之?后,长久的静默,孔妙禾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在反复拉扯着。
她最后轻轻看了?展丞一眼,语调陡然温和起来:“阿展,你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么?”
她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弥留的一丝怜悯心。
他却摇摇头,明明看起来疲惫到闭眼就能倒下。
却走上前来,从身后抱住孔妙禾,头枕在她的肩窝,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阿禾,想看你穿嫁衣。”
他声音轻颤。
孔妙禾闭了闭眼,望向天边一轮弯月,久久没有挪动身子。
她想,是时候道别了。
-
第二日,展丞带着孔妙禾去华府退亲的事传遍了?整条西街。
虽说余州民风自成一派,男女婚嫁事由,众人观点并不死板,但委实?还是因为这个消息,满街闹得沸沸扬扬。
双月楼里总有食客凑热闹抓着伙计问东问西,阿峰阿虎阿兴简直不胜叨扰。
这边主顾的一箩筐问题已经够头痛的了?,那边醉芳楼里,平竹也带着几个姑娘来了,气势汹汹。
掌柜的和展丞都不在,平竹逮着阿峰就问:“你们掌柜的怎么回事?”
阿峰今日这话已经说了太多遍,几乎可以张嘴就来:“我真不知道啊,掌柜的肯定有她自己的打算。”
平竹脸色并不好,总感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
阿禾身边的那个叫“阿展”的小伙计,她早就觉得不对劲。
她们几个姑娘都是招摇的主儿,陡然涌入本来宾客并不多?的双月楼,食客们都躁动起来。
阿峰头痛不已,正当束手无策的时候。
孔妙禾和展丞回来了。
平竹眼尖,一看到孔妙禾就将她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你怎么回事?好好的婚事,退亲做什么?”
孔妙禾笑容平静:“没事,你不要担心。”
平竹追着问了好几遍,孔妙禾滴水不露,什么也不肯说。
平竹有些泄气,扫了一眼正朝这边看过来的展丞,压低声音在孔妙禾耳边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这个叫阿展的小伙计给你出的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