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林中鹤而言,乔衡要比他想象得更容易相处。
此前林中鹤对这位被老伯器重的年轻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但两方之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他根本不曾幻想过他们会产生交集,也从不曾刻意收集过对方的信息。
直到他与林家定亲后,他才开始特地留意江湖上有关对方的种种小道消息。
而真留心起来了,林中鹤才顿觉与对方相关的消息往往大而笼统,谈不上什么价值。
林中鹤判断,对方不是一个性情张扬的人。
可他真的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一个乍一看?过去斯文无比的形象。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他见多了年少得志的人,表面上的谦逊有节改变不了骨子里任性妄为。
值得庆幸的是,一切比他设想得要好上太多。
他做好了被责问的心理准备,哪怕这事彼此都明白不是林家的错,但既然有着定了亲这一层关系在,就无法完全撇清了。
往严重里说,是不是你们林家勾结了外?人?真要是被这样怀疑了,也只能忍着。
乔衡无意咄咄逼人的进行质问。
真要上纲上线的追责定罪,孙剑才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他与律香川的关系一向不睦,连动机都有了。而原主身边的下属则少不了一个护卫不严的罪名,真要攀扯还能盖上顶泄露行踪的帽子,至于是真是假,反而是次要的。
倒不是说他对林家就十?分信任了。
一个能因为别人替林家还债就干脆利落卖了亲侄女的人,本身就无法令人对他抱有太大期待。他今天能出卖至亲,明天也能出卖别人。在书中,林中鹤后来再次因赌博恶习欠下一大笔债务,不过那次,他选择出卖的是律香川。
乔衡对林中鹤的为人心知肚明,不想再在信任问题上多费口舌。他也没有娶妻生子的心思,等过段时间,就打算解除与林家的婚约。
于是林中鹤发?现自己等来的,是与责难全然无关的关切。
“最近城中还好吗?有没有牵连到林家?”
林中鹤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说:“城里面风气是前所未有的好,林家也一切安好。我兄长一直觉得无颜面对公子,他对我说,要是当时多多注意杭州城内的外?来江湖人,说不定就没这一出事了。”
“这就是一场谁都没有料到的意外,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大概就连律香川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上面。
没有反复的安慰,这短短的一句话,为整个事件盖棺论定。
林中鹤此次前来,为的就是对方的态度,从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彻底安稳了。
“律公子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林家就是,林家受了公子的恩惠,总要回报一二。”林中鹤说。
他这副恨不得肝脑涂地的姿态,乔衡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说完,道了一句:“叔叔言重了。”
林中鹤方才在他论起辈分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纯粹客套,没想到乔衡真把叔叔这个称呼喊出口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就连坐在一旁的林秀都侧目看去。
律公子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她把自己的诸般发现都默默埋在心底,没敢声张。
乔衡并不觉得自己说声“叔叔”有哪里不对,他之?前都说了,按辈分来算的确该这样称呼。至于是否会觉得自降身价,这点口舌上的便宜他一向不在意。要是有人能解决他不断轮回转世的大难题,他甚至不介意称呼对方祖宗。
林中鹤胸中如饮佳酿,接下来那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乔衡对比了一下,从林中鹤嘴里探知到的外?界情形,与下属向他汇报的消息没有太大出入。
林中鹤知道他大病初愈,不敢多做打?扰。
他此次最大的目的达到了,又见他没有把秀秀提前收拢在身边的意思,既是庆幸又是遗憾。又聊了一会,他抓住个时机提出辞别。
“律公子,我家中还有些琐事,就先和?秀秀回去了。唉,我再多嘴说一句,您一定要好好养身体,老伯那边还等着您早日回去呢。”
乔衡随口应道:“好,我一定好好休养。”
在林家两人都走出去后,他说:“任三,代我送一下客。”
他口中的任三,是这几天一直侍奉在身边的那个小厮的名字。
任三沉默着点头,他追着林中鹤一路走出厅堂,满脸笑容地问:“林大侠是怎么来的?要是没有马车候着,我这就安排车夫过来。”此时的他没有半点平时在乔衡面前的严肃。
在二叔与人道谢时,林秀再次回首看?向乔衡。
许是因为有院中薄雾的阻隔,明明两人距离至多两丈左右,却只让人觉得那道身影相隔邈远。
“秀秀。”
林秀听见二叔唤她,忙跟上脚步。
……
乔衡在宅邸里又调养了数日,虽然身体还略有虚弱,但体内余毒已是清尽,只等着肩上伤口退痂。
前些日子他还因常喝排毒的汤药,觉得身体虚热,如今停了这方面的药,对时令的感知终于变得和?常人一样。
他的衣着打?扮也变得规矩起来,这又让他更多了几分书卷气。
他没有刻意展现这方面的气质,而是原主的相貌本身就偏温雅。
他这段时间说是在休养,其实与苏州那边一直都保持着书信联络,不过是换了个地点处理事务。
而杭州这边也有着老伯的生意,他当初就是为此而来,他既然在此地歇脚,这些事情自然还是要全交由他处置。
如今身体大好,他就在任三的陪同下,随机巡视杭州这边的产业。
酒楼、布店、车马行……
有的日进斗金,有的仅仅是维持在不倒闭的边缘,然而不论是蒸蒸日上还是毫不起眼,它们已交织成了一张大网,遍布衣食住行,网罗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他没有大张旗鼓地前往,事实上,别说是外人了,就连这些产业的经营者,其中有一些人恐怕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身与老伯的关系,不过是普通百姓中的一员。
而且他主要是想出来散散心,毕竟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离开过宅院。
几个功夫好手装作小厮跟在乔衡身后,他看?上去与城里的那些书香子弟没什么不同?。
在路过一个木雕摊时,乔衡停下脚步。
他摸了摸手腕,佛珠戴久了,如今腕上缺点东西居然有些不习惯。他以前都是亲手雕刻消磨时间,不过如今肩上有伤,倒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