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昔很上道,次日清晨听见外面响起叩门声,便手脚麻利地将被褥全都放回原处。
此事殷承景应该不想被旁人知晓,否则也不会等两人独处时,才让她偷偷打个地铺。
趁着皇帝上朝的闲暇时光,阮昔简单洗漱后,便撇下两名跟班,独自去了趟乐司。
守门人见来客是她,忙不迭将其让进内院,也不用多吩咐,亮着嗓子直接招呼张文和有人访。
两人一碰面,不约而同的想起昨晚那狼狈样来,俱忍俊不禁。
“每次和你搅和在一起都没好事。”张文和抄着袖朝屋内比划了下:“昨儿回来后,被大师傅念了足足两个时辰,现在耳朵根还疼呢!”
“辛苦辛苦。走,我请你喝酒去。”
阮昔笑笑,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为“我”。
不是小喜子,也不是咱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阮昔便拉着张文和的胳膊,朝里面扬声喊道:“借张乐师一用,可否?”
“然!”
总乐师没好意思露面,正倚着门偷听,闻得此言忙不迭的回应。
“啊?这,这大白天的喝什么酒!不成体统,真不成体统!”
张文和嘴上义正言辞,步子却迈得比谁都快,跟着阮昔一溜烟遁了。
能在当差时分正大光明的摸鱼,属实快乐!
***
论起出宫门的路,张文和更熟,带着阮昔换了腰牌,交代清楚回来的时辰后,总算离开了困煞人的高墙深院。
跟着来来往往负责采办的宫人和马车走过甬长的青石板路,两人终于来到热闹繁华的街面。
自从穿越过来后,阮昔一直向往着外面的生活,只苦于没个合适的借口出来逛逛。
此番正好借着答谢张文和昨夜的搭救,顺便满足下自己的小愿望。
此处位于离皇城最近的尚京,街上人不少,各色商贩挤挤挨挨的,占满了客流量最大的地点。
摊主手持纸扇、铜镜之类的精美货品站在铺子旁推销,甭管见了谁都笑意盈盈。
那些卖包子、点心的,更是一个赛一个调门高,五花八门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就连拄着竹拐敲碗要饭的老乞丐,也能抑扬顿挫地来几段“数来宝”。
杂耍喷火的、咿呀卖唱的周围几乎都围了一圈人,走一批客又新来一批,从来都不冷清,掌声雷动的同时,还伴着铜板扔进碗内的脆响。
阮昔看得高兴,逢见撂摊的就投枚铜钱打赏,遇见拦路的乞丐就给钱,听见几句奉承的吉祥话,又要掏兜,终于被看不过去的张文和拦下了。
“真当自己是散财童子啊?不提远处,就照你这劲儿,在尚京从头至尾走两条主街,怕是连鞋袜都保不住!”
阮昔坏笑着用臂肘怼怼他:“小心眼儿,是不是怕我没钱请你了?”
张文和抬着下颌神气十足:“谁在意那个!咱文人风骨雅得很,道声谢就成了!嗳,到了到了,前面就是宝香楼,招牌菜洺湖醋鱼鲜香味美,堪称一绝……”
站门口迎客的店小二,离老远便瞅见了阮昔两人身上的不凡穿着,心知这是从宫里来的,搭着条白汗巾忙不迭的把人往里请。
正值巳时初,食客不算多,满堂座椅空了大半,两人上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张文和也不同阮昔客气,轻车熟路点了一桌子菜,末了还要来几瓶玉髓酒。
阮昔斟满杯,对张文和敬了又敬,原本以为这酒会很烈,没想到口感竟清香甘洌。
入口却又从喉间一路暖到胃,让人食指大动,愈发期待未上桌的美食。
酒喝开了,话也就跟着多起来,两人热聊许久,直至佳肴满桌,才举箸吃个畅快。
阮昔如今是正六品的御前太监,伙食虽然比以往在监栏院强不少,但终究也只能吃些简单饭菜。
膳房里的厨子向来对下人的吃食不用心,也懒得细加佐料,炒熟了就着人端走,哪管你乐不乐意。
她终日站在殷承景身边布菜,心中早就痒得不行,幸而今日能大快朵颐,笑得比冬日正午的暖阳还璀璨几分。
张文和看着看着,忽然晃了神。
“文和,我脸上可有花儿?”阮昔打趣问道。
张文和用力眨眨眼,秀气的春山眉纠结地皱着:“阮喜呀,我好像真的饮多了,怎么方才觉得,你比女人还要美些?”
阮昔一愣,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仓皇下,索性学着那些侍卫平日间的样子,朝他胸口用力捶了一拳:“好啊,你故意寒碜我?”
他揉揉有些发痛的胸,认真摇摇头:“我说的是实话。”
糟糕,这天儿算是聊不下去了。
阮昔略有些窘迫地站起身来:“咳,这酒的确喝的多了点,我先去解个手。”
“正巧,我也……”
“你等会儿再去!”
阮昔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惹得周围人都回头看。
张文和突然想起她太监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无意中又触了她的禁,只得闷闷坐下。
得了店小二的指引,阮昔出了宝香阁,径自往街对角小巷里的茅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