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脸懵逼到满心震怒,柴傲天只用了小半个时辰。
魏楠打发走那个口无遮拦的老农后,他们一行人即刻启程,急匆匆往京城而去。饶是在城外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进城后还是被随处可见的一手拎帕子一手拿鸡蛋的百姓给镇住了。
这么多!
目之所及,至少也有上百人!
就这还是散场后的,天知道正热闹时有多少人!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无数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汇成溪流,喧闹着冲到柴傲天耳边——
“我家那个中了一大筐鸡蛋,今年都不愁鸡蛋吃了。”
“没中的也高兴!多大一条帕子啊,够给我家小子做两身衣裳!”
“苏小姐又漂亮又大方,十五上香的时候我得给她念念。”
“咱们一块儿啊,还能去苏家铺子再买些东西。”
“我老汉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恁爽利的小娘子!嘿!”
“穆将军年少有为,苏小姐家财万贯,哪有你小子眼红的份儿?”
“苏小姐不容易啊,都跳过一次湖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谁知道贤王这么急色?”
“嘘!别瞎说,没看人苏家都没吭声吗?惹不起惹不起。”
“谣言罢了,贤王可是天子亲封的贤王,怎么会非礼苏家女?”
“难说啊,哪有小姑娘当着自己面跳了湖还不去捞的?反正我舍不得。”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狂放能狂放到哪儿去?想当年我老婆多泼辣啊,洞房花烛的时候——哎!我错了我错了!”
“哈哈哈哈哈!叫你嘴欠!”
纷乱中说什么的都有,可以预见,至少今年内,京城没有任何事能超越苏家铺抽奖的热闹程度了。
哦,还有苏芙蓉坐地招夫的大胆举动。
但她招的夫婿乃是一等奖,所以两好合一好,两桩并一桩,共同在满城百姓心里了烙下深深的印记。
……
“苏芙蓉,你好大的胆子……”
柴傲天坐在遮盖严实的马车里,咬牙切齿,腾腾火气烧得他双眼泛红,心底却冰凉一片。
表面上豪掷千金,赔本卖福帕,暗地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苏芙蓉真是耍了好一手围魏救赵!
至于为什么不是苏父,当然是因为他给钱庄那边打了招呼施加压力,才能将苏父引过去,还特意多留下几天,为的就是便宜行事。
他箭指苏家,倚仗的就是苏父只有一个嫡生女,这个女儿还对他恋慕成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嫁进贤王府。
待缂丝帕的流言借着宵小之口传遍京城,苏芙蓉就是人人喊打不知廉耻的狂蜂浪蝶,哪怕为了女儿的名声,苏家都要割肉放血。
到那时,他再亲自露面力挽狂澜,屈尊降贵地纳苏芙蓉为妾,于情于理都是仁至义尽,贤德昭昭。
万万没想到,苏芙蓉竟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破局……
现在提起她曾经痴恋贤王不顾礼仪,那群得了好处的无知百姓只会说“年少轻狂罢了,没看人家苏小姐出手大方、招夫爽快?”
至于送给贤王的缂丝帕,“什么帕?不都是福帕吗?我对门还中了奖呐!”
如果较真掰扯,苏家铺更有话说,“确实卖了缂丝帕,统共两条,都是官家闺秀买去了。那可是好东西,才卖三百两!”
送他的时候,说什么举世无双独一无二,还不是想拿出来就有两条?
想到那条被珍藏在库房里的双面绣缂丝帕,柴傲天脑子嗡嗡作响。他这些日子里苦心筹谋,虚与委蛇,将网织得细细密密,可苏芙蓉就这么豪横蛮干,偏偏一力降十会,一莽杀四方,竟将贤王府众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还要反咬一口非礼……
想到那些夹杂在闲言碎语中的非议,什么急色非礼冷血无情,柴傲天简直要喷出一口老血。
他自幼重视名声,十几年苦心经营,赢得朝野上下交口称赞,还得了“贤”字封号,从没体会过被千夫所指万人诋毁的滋味儿。
今日回城乍然听见,虽寥寥数语,却仿佛千万把钢刀同时割在皮肤上,偏偏又如同钝刀割肉,无影无形,想还击都无从下手。
苏芙蓉此举,竟是个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了。
“呵呵,苏芙——啊!”柴傲天咬牙冷笑,忽的往前一栽,猛然咬在舌尖上,痛得脸色泛白。
京城人多马车多,柴傲天为了面子,启程后没让人把贤王府标记装回去,此时便被堵在了路口,只能任由庸夫俗子一句句地在耳边聒噪。
现在好容易路通了,车夫顾不上打招呼就挥鞭子,柴傲天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把舌尖都咬破了,嘶嘶抽气,
真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柴傲天稳住身形,用帕子擦擦嘴唇,毫不意外看到一抹血迹,心头更是郁闷。
他敲敲车窗,命人将魏楠叫来,吩咐道:“先不回府,直接去皇宫。”
通往皇宫的路上行人极少,他还能先清净清净。
何况后宫无子嗣,他把潜心誊抄的佛经献上,也能让皇兄开怀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