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来,平江边上亮起串串灯火。
小酒馆生意好,四?周都是嘈杂人声,只有角落临窗的一桌最安静,两两对坐着低头动筷,没?人说话。
闵雪跟梁初要看江景,于?是两人靠窗吹风。
剩下赵知砚跟褚霖坐在靠走道的一侧面面相觑,这两人也?算机警,察觉桌上气氛不对,便都把嘴闭严了,谁也?不敢先开口。
不说话,又都得负责开车回去,酒也?没?法喝。
褚霖无聊得要死,斜眼瞟向旁边,这两个女的默不作声地一杯接一杯碰,他看一阵,实在郁闷得不行,忍不住从裤兜摸包烟出来。
“来根?”他做口型问赵知砚。
那人跟他半斤八两的无聊程度,随即张口回应道:“来。”
所谓难兄难弟不过如此?,褚霖好笑叹气,伸手递给他一根。
又从裤兜掏出火机,作为尊敬,要先给哥哥点上,他握着火机,欠身展臂凑到赵知砚唇边,“啪嗒”一声按下的同?时,耳边响起闵雪冷冷的声音。
“有素质没?有?给我滚出去抽。”
褚霖赔着笑脸,点头哈腰地把赵知砚拽出去。
梁初回头望一望两人背影,忍不住笑道:“你真厉害,他这么听你话啊。”
闵雪低眉夹菜,淡淡勾了勾唇。却没?再说什么,梁初看她一阵,伸手拿过她杯子给她添酒。
酒水声清亮汩汩落进杯里,梁初问:“你跟他好不容易复合了,可我怎么觉得,你还是不太高兴呢?”
“我们?两个分分合合多少次了,早都习惯了,”闵雪说,“再复合,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了。”
她接过酒杯,仰头慢慢喝一口:“再说现?在复合了,早晚不也?得分吗。”
“这次和好了,就别再分了呗,”梁初说,“褚霖人挺好的。他多喜欢你啊,你想一想,要是换成别人,谁能?愿意陪你折腾这么多次……”
“不行啊……”闵雪出声打断,慢慢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婚的。”
她垂着眼,将最后一杯底酒喝完。或许是酒有点辣,她又喝得急,眼眶都被呛得发红。
眼见她捂着嘴要咳,梁初连忙抽了纸巾递过去:“你总说这个,就一点没?得商量吗?”
手指收紧,闵雪抓住纸巾:“没?有。”
她剧烈地咳了好一阵,很久之后,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
攥着纸巾的手轻放回桌上,她抬起眼,梁初的筷子也?早放下了,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我自己实在是迈不过那个坎去,没?办法,”静了片刻,闵雪说,“他家?里那么盼着他成家?,他也?那么喜欢小孩子,我不想耽误他。”
她丢了纸巾,伸手去拿酒瓶。拔了塞子,又倒一杯。
“本来这次我都想好要跟他彻底断了,可是他半夜发着高烧来找我,我看见他那样子,就又心软了。”
“我这人脾气爆,平时大部分火都发给他了。”她说,“我这么差劲,他还那么惯着我,他对我真的特别好。”
“可我不能?总这么拖着他呀……我也?不想让他再为我牺牲什么了。找个机会?,还是得散了。”
酒杯再一次灌满,闵雪歪着头,端详那逐渐升高的酒面。梁初听得喉咙发涩,默了半晌,别开眼去,闵雪忽然道:
“行啦,我这没?什么好说的,说说你。”
她盖上酒塞子,端起酒杯凑到唇边:“这次终于?想好了?”
梁初点头“嗯”一声,闵雪抬眉,笑了:“你想好了就行。”
又说:“那……快该结婚了吧。”
“谁知道呢,”梁初说,“其实也?无所谓,反正都结过一次了。”
“就因为结过一次,什么都熟悉了,这次还不是说办就办的事儿,”闵雪弯着唇笑,“我看赵知砚还是那样,一顿饭老看你,猴急猴急的,说不准明天就给你求婚。”
“结婚,生小孩,过一辈子。”闵雪放下酒杯,托腮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喃喃说道,“真好。”
她定定望着,湖光潋影摇摇摆摆地映进眼里。后来她垂下眼皮,慢慢合上眼睛,梁初注视着她,她们?认识许多年,印象里她从小到大总是咋咋呼呼热热闹闹的,倒真少见这么静默的模样。
莫名其妙地,梁初鼻子发酸。
低了头,扯起嘴角笑道:“嗐,也?没?你想的那么好。说得倒简单,你以为真这么容易啊?你就看我跟赵知砚三年多了都没?有呢,谁知道他行还是不行……”
她没?说完,背后“噗”的一声。
那一声够响亮,梁初愣一愣回头,看见赵知砚僵硬地站在那儿,褚霖紧绷嘴唇,正拍他的背:
“那什么,咳,哥,这烟有点呛……哈哈哈……哎哟咳咳……哈哈哈,呛死我了……对不住,哥……”
闵雪回神也?忍不住笑,梁初扶一扶额,觉得眼眶脸颊全发烫。
余光瞥着赵知砚在她身边坐下,随即他扭头看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眼:“喝多了?”
她下意识摇头,反应过来,又点点头。褚霖坐在对面再次爆发笑声:“哥你别掩饰了,我嫂子没?喝多,说的都是真话。”
赵知砚横他一眼,没?理会?,伸手来试她脸的温度:“要是喝多了就回家?。”
“这才几点啊,”梁初看一眼时间,纳闷道,“这么早回家?干吗?”
“……”
“嫂子这都不懂,”褚霖笑说,“还能?干吗,证明他行呗。不过我给你说啊,一般越是不行的才越急着证明呢……”
赵知砚表情管理失控,铁青着脸冷冷抬头。没?等开腔,闵雪先一巴掌替他清理了门户:“你无不无聊,有毛病是不是?不说话能?死啊。”
褚霖捂脸撇嘴,低着头老老实实去付了账。
接风席散场,他们?从酒馆出来,沿江是一路灯火点缀的木栈道,褚霖的摩托车停在树下,车子启动时,轰隆巨响,梁初闻声回过头去,看见他们?靠着摩托车,站在树影里接吻。
她觉得眼角泛酸,心里堵得说不出话。
怔怔地望一阵,有人抬手遮住她眼睛:“这有什么好看的。”
梁初笑笑,扯下他手。仰起头说:“我喝得有点晕,我们?别开车了,从这个栈道上走回去好不好?”
“好啊,”赵知砚看看她,点头答应,“那我明早再过来把车开回去。”
他们?沿着栈道慢慢走,夜晚潮湿的水汽从江边浮上来。顺带着风也?泛凉,吹得小灯影影绰绰的,走一段路,赵知砚把薄外套脱了给她罩上。
梁初抗拒说热,被他按住胳膊强行拉上拉链:“喝了酒容易出汗,一会?就冷了。”
她抬眼,赵知砚低着头,很仔细地替她弄拉链,自己只穿了件短袖。
“你不冷吗?”她问。
“不冷。”赵知砚说。顿了顿,似是有些刻意地强调一句:“身体好。”
“嘁,”梁初失声笑了,“好什么呀,三天两头犯胃病的,还好意思说自己身体好。”
赵知砚也?笑:“我现?在好多了。”
“不疼了吗?”
“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