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穿着包臀的鱼尾裙,小口抿着嫣红的果?酒,矜持地谈笑风生,光屏上的虚拟转盘哗啦啦转动,赌输的要么赔钱,要么罚酒,要么被问些私人问题,但是大家作为同事,都不当真,只做怡情。
“今年不知道会去哪里旅游?”男士没有参与赌局,绅士地坐在一边,从机器人送来的托盘上取下精致的小点心。
“去崇山吧,我年前去过一次,风景可好了。”有?女士捂着嘴笑着回答。
“爬山我可爬不动哦。”旁边有些超重的敦厚男人嘿嘿笑了一下,“就我这体格只能被抬上去,没劲。”
“不会爬山的吧,”有?个入职十年的员工开口,“程总膝盖不好,他不喜欢剧烈运动。”
有?个大红色的身影在旁边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停下。
“哦?”正在猛按虚拟转盘的年轻女人立刻八卦起来,“膝盖不好?我看程总挺年轻的啊?”
“不是上了年纪啦,”老员工说,“我听说他是膝盖有?毛病。”
“膝盖?”旁边突然有人插话。
几人都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艳丽如?玫瑰的女子饶有兴趣地问道,波浪卷发反射着金色的灯光,涂着大红指甲油的纤纤玉指端着高脚杯,暗红的葡萄酒轻轻摇曳。
“诶对,”方才说话的人愣了愣,“我听说是程总小时候摔伤了膝盖……你是?”
“不好意思嗷,”她笑起来有种震慑人心的美,浓密的睫毛缓缓合拢,侧头露出自己大红色的耳夹,“打扰你们聊天了。”
“诶没事没事,”几个男士立刻表态,“我们也是在随意聊聊。”
索娅微微欠身,迈着步子走开,几人的目光不舍地黏着她凹凸有致的背影,而她的眉头却缓缓皱了起来。
爱兰说过,那个跟随艾丽进入小诊所的不明身份的跟踪者……膝盖有?旧伤。
*
舞厅里人声鼎沸。
贝拉米穿过人群,敞亮而又不过于刺眼的灯光铺洒下来,喝得有?点上头的同事们都开始玩闹起来,大多年纪都不算太大,玩着玩着就没了分寸,勾肩搭背地聚在沙发上碰杯。
“过会儿把抽奖和表彰一并安排了,”程维嘱咐身边的人,“不要闹得太迟。”
“是。”旁边的人退下。
程维端着酒杯回头,看到人群旁边静静站着的贝拉米,莞尔一笑:“你在等我么?”
“嗯。”贝拉米走上前来,“我有?话想和程先生说。”
“来,”程维将酒杯放在身边机器人头顶的托盘上,像挽女儿一般挽起她的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程维穿过人群,把她带到了西面的阳台上,虽然是地下一层,但是阳台一直打通到地表,一块完整的玻璃镶嵌在高高的阳台顶部,抬头便能看到帕瑟菲巨大的贝壳形建筑,以及晴朗的夜空。
程维松了松领口,胳膊轻轻搭在栏杆上,阳台三面是宛如?水族馆般的大型幕墙,缤纷的热带鱼在水里成群结队的游动。
身后是金碧辉煌的舞厅,身前是海底般的寂静,月光穿下来,投到地下,浅蓝色的水纹在大理石地面上荡漾。
程维看着缓缓蠕动的粉红色珊瑚,笑了笑,“你喜欢大海么?”
“喜欢。”贝拉米说。
“我也是,”程维望着海水深处,“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到海边玩,我希望下辈子可以做一条鱼,一条只有七秒记忆的鱼。”
“鱼的记忆并不是只有七秒,”贝拉米顿了顿,“很多鱼的记忆和陆地生物不相上下,长达几个月,甚至几年。”
“是啊,于是鱼也能记得痛苦了。”程维说,“所以我宁愿相信它们只有七秒的记忆,那样无论怎样悲伤的事情,都只会后悔七秒。”
“程先生,你见过这枚戒指么?”贝拉米切入正题,伸手进口袋,掏出一枚银色的羽翼戒指。
程维接过来,对着天上的月光,细细品鉴一番,赞叹道,“真是很美的戒指。”
贝拉米冷冷道:“您应该不是单纯喜欢而已……您曾经想买过吧?”
那个跟随艾丽进入爱兰的诊所的,衣着高档的人,借口要买戒指从而得知艾丽会29日再度前来取货的人。
程维笑笑:“你看,这个戒指内侧刻有E,是为别人订做的戒指,我又怎么会想买呢?”
贝拉米无声地看着他,最后缓缓开?口:“我是来跟您说路骨最终停机的经过。”
“你是想说他是怎么死的么?”程维转过身看着巨型鱼缸,一串鱼群呈锥子型向上涌过,又飞快地旋转呈螺旋状。
“是的,”贝拉米顿了顿,改口道,“他选择从巴别塔上跳下去自杀,并且到死都没有?说出谁是凶手。”
“那真是遗憾,”程维淡淡地笑,“你对此怎么看?”
“我不认为路骨会和任何一个人类合作,”贝拉米抬头看着他,一只大蝙蝠鱼从侧面滑过,缓缓拍打两翼,于是阴影逐渐向上覆盖了她的身子和脸。
“它憎恨人类,但它同时也知道凶手是谁,它尚未退休时,生活范围局限在工业区和蜂巢两点一线,而能让他切割尸体的安全环境,只有工业区内而已。”
“哦?”程维微微吃惊道,“所以路骨是在我厂里公然切割尸体的?”
“我们认为就在成品室中。”贝拉米说。
“真是不可思议。”程维耸耸肩,“你知道流水线全线都完全封闭,没有监控,所以就算是我……”
“我们在成品室参观的时候,您说过,‘如?果?有?还在成长中的仿生人,我也不能带你们进入’”贝拉米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如?果?普通的表述,应该是谁都不能进入才对,而你偏偏说的是你不能带我们进入……是不是意味着,你自己是可以进入的?”
“我是总负责人,”程维笑笑,微微眯起眼,“自然有别人没有的权限。”
“路骨说过,他见到艾丽和温酒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头了,”贝拉米低声道,“所以我猜想,他当时只是无意中闯进了凶手丢弃残骸的地方,没有参与到谋杀的部分,而他自己并没有?真的见到凶手本人。”
“不错的猜想。”程维点头。
“你不觉得奇怪么?”贝拉米身后的阳台门突然缓缓合拢,空间密闭,气温仿佛凭空下降,“没有见到凶手,却知道凶手是谁……”
“只有一个可能,”贝拉米一字一顿,“那就是这个地方……
“只有凶手和路骨能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