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少年本就提心吊胆地盯着他的动作,一见意外陡生二话不说整个人向前扑了上去,伸出双手堪堪将那掉落的孩子接了个满怀,然后两人就地一滚,一道摔趴在地。
小孩儿只觉自己砸在了一个肉垫上,低头就见那少年脸色发白,两手却仍紧紧搂在他腰间。
小孩儿忙起身,紧张地问:“连棠、连棠,你没事吧?”
少年也在紧张他:“你呢,摔坏了没有……”
小孩急急摇头,却在捏到少年臂膀时听他一声低喘:“……是不是磕到了,我看看……”
袖袍一卷,果见手肘处骨骼不整,该是摔断了臂膀。
调皮的孩子一惊之下立马哭了起来,哭得声嘶力竭:“唔……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连棠忍着疼竟还要温柔地哄他:“不哭,没事儿,接个骨就好了。”
小孩儿却不依:“你还要考状元的,手断了不能写字,考不上状元了,怎么办……都是我……我不要你做我先生了,我不要你陪着我了,呜,我果然是个倒霉鬼,你不要理我了……”
连棠却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勉力抱住了他,语调一如往昔:“不会的,这只不能写还有另一只手能写,无碍于考试的。就算……以后真不能写了,那我就不考状元了,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好吗,我不信那个,夫人老爷也不信,我们都不信,不哭了,不哭了……”
我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
遥远的话语一遍遍重复,但因隔着遥远的时光,隔着沉沉的黑暗,待传到耳际时,已消散得听不真切了……
睫毛翕动,常嘉赐轻轻睁开了眼,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而下,他转过头来,就见天光已是大亮,而青琅就站在门边望着自己,手中端着水盆。
见嘉赐慌忙的抹去眼泪,青琅以为他是为兄长伤怀,什么也没说,只笑着走进来把盆放下,轻道:“梳洗吧,门主在外头等你呢。”
常嘉赐走出去的时候,东青鹤果然已经在院子里了,手中拿着一把稻谷状的物事在喂着那只叫南归的孔雀。
东青鹤看向嘉赐,就觉不过几天的光景这少年已是瘦了一大圈,皮肤也苍白了不少。虽然此刻已能下床,但是凭着东青鹤的耳力,这几夜多少还是能感觉得到对方在房中被体内余毒逼得辗转反侧低呼痛吟的过程,只不过待到自己白日去为他治伤时,常嘉赐对此却从来一句未提,只说已是好多了。
这孩子十分倔强,东青鹤看着他有些通红的双目暗忖道。
桌上放着一碗凡人常食的小米粥,想也知道是谁吩咐的,这几天每每皆是如此,对此常嘉赐面上很是感激。
东青鹤只对他摆摆手,示意对方趁热吃,可看着嘉赐那拿起汤勺大口就往下吞的模样,又不禁劝慰道:“慢些,不急……”
但嘉赐还是怕东青鹤等着,三两下就把东西吃完了,起身时又想到什么,小心地说:“其实……门主不用亲自过去。”
东青鹤却微笑道:“无妨,是我作为主人家没有尽到职责护好你们,礼数上也该去送送你哥哥。”
常嘉赐低下头,便没多言。
东青鹤没有骗他,他的确给常旺选了一处鸟语花香人间仙境般的地方,就在青鹤门外不远处,小屏山的山后,一座名叫大屏山的地界。
不同于小屏山的终日积雪,妖兽不断,大屏山才是真正的水碧山青繁花似锦。只是青琅说这儿也有门主的结界,凡人别说上不来,根本连看都看不到。
东青鹤带着常嘉赐在山顶落下,放目远去,前方一片花海,万紫千红环绕着一汪深潭,潭水澈如明镜,却深不见底。
岸上摆着一副棺椁,嘉赐不懂这些也知那木材定是不差,他伸手摸了摸,回头含着眼泪对东青鹤道谢。
东青鹤问嘉赐是否还有话要对常旺说,嘉赐想了会儿,对着木棺轻轻嘱咐了一句。
“那地府的黄泉道又黑又长,你入轮回台时,莫信那些阴司鬼差善恶有报的胡话,只有可劲儿的抢到了前头,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
说完就见东青鹤疑惑的视线,嘉赐勉强一笑,解释道:“……这是听以前我们村里的神婆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