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这是何意?”嘉赐茫然,“我没有……说谎呀。”
未穷哼笑:“还说没有,你那日明明故意到处乱晃,却对蘼芜说自己是迷路才误入园子的。”
“原来是这……”常嘉赐紧绷的肩膀悄悄松缓了下来,不过即刻想来又觉不对,“长老怎么知道我在乱晃?”难道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未穷却只是晃头晃脑地淡笑,笑得嘉赐觉得自己猜对了,却又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嘉赐只得说了实话:“好吧,其实那晚我只是……想找寻一下门主的住处而已。”
他这话说得赧然,又带了一丝自怨自艾的苦闷在,自然让未穷给听出来了。
未穷讶然:“你这小孩儿,多大一点就学人家有这般心思,就算这儿里外有不少人对门主倾心,可你才见过他几回就惦念上了。”
“我不小了,我都十七啦……”嘉赐立时争辩,眼神又游移起来,“而且,我没、没什么心思,我是什么身份,哪里敢想……”
“身份算个屁,修真界中那些身居高位的当初有多少是出身低微,有些上几辈子连个人都算不上,现在还不是自个儿慢慢修来的,”未穷粗鄙的骂了一句,十七岁……于他们这些动辄五六百的年纪作比,就跟襁褓中的婴孩儿差不多。未穷又没忍住敲了敲常嘉赐的头,下手不留情,但眼光倒是放软了些许,“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你一有了这般念头,以后那时时刻刻的‘身不由己’才是真害人。”
“什么身不由己”嘉赐不甚明了。
“便是不愿想起他,却忍不住要想,不愿去找他,却忍不住要找,不愿他和别人一……”未穷说到一半,见嘉赐仍是一头雾水的目光,这才恍觉自己臆测得太多了,这小孩儿指不定过几日也就淡了,自己何必这般杯弓蛇影,倒搞出一种物伤其类的凄凉之感。
未穷摇头自嘲一声,站了起身:“这样的事儿,什么时候靠旁人指摘就能说得清的呢,也罢……你多看顾些自己的安危才是正事,以后老实些待着。”
后一句未穷关照的真心实意,虽知对方不是自己的故人,但那张脸……到底让未穷多了些私心,总不想看见他遭难,亦或是如眼下般伤怀。
嘉赐点了点头,却还是补了句:“不怕的,这儿有门主在……”那语气里的安心信任让未穷彻底没了脾气。
“你啊……”他本想说你以后吃了亏就能学乖了,但又记起常旺的事,忙收了口。只无奈摇头,若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的走了。
常嘉赐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眉头却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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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南方日头还是火辣辣的,照得院内的梨树都凄哀萎靡了下去。忽的一番窸窣攒动流转在枝芽间,震得那本就零落的梨叶簌簌的往下直落,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半大孩子小猴样的蹬踏着茎干直往树上窜。
树下一个少年着急地叫道:“少爷,快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孩子却不管,仍是一径的手脚并用,直到那少年的语调中带了怒意,他才不甘地回头瞪了对方一眼,返身在枝头上坐下了,一双小脚咿咿呀呀的晃着。
“连棠,你跟我娘说了没有?”孩子居高临下地问地上那人。
树下叫连棠的少年道:“说什么?”
见他装傻,小孩儿怒了:“说你中了举就能做我先生的,你怎么忘了?”
少年一愣,眼神暗了暗:“府中门客众多,我这样的身份,能得老爷夫人收留,已是感恩戴德。”
“你什么身份?奴才的子女便不是人了?当初是你教我诸事应自强,不宜妄自菲薄,眼下中了举却仍自轻自贱,算什么大丈夫!哼!我说了我不要那些人当老师,我只要你!”
说着,那小孩儿竟一下站了起来,气得来来回回在那儿不过半尺宽的枝干上走来走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信了前几日来家里的那个游道士的话?说我与阳年阳月阳日生的人生生相克!?不得让对方近身,不然十世都不得好死?哈,那他还说你有仙缘,让你出家呢,你怎么不去?!”
“少爷……”少年听着这话眉头紧蹙,“我没有信那个。”
“我告诉你,那话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有江湖郎中为她下过卜,说我每一世都活不过十八!说我命薄却利,死得早还要把身边所有人都连累!所以你放心,有没有你,我都要死!这黑锅轮不着你背!”
小孩儿越说越窝火,小脚蹬得砰砰响,忽得一个没有踩实,整个人便坠空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