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棠自噩梦中惊醒,入眼的便是淡紫色软烟罗纱帐。她脑内浑浑噩噩,有些不知今朝是何夕。
她哑着嗓子叫了几声,“绿岫。”
可却无人应答。
微风沿着门缝偷溜进来,本该是和煦的温度,却叫苏云棠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被子。她弄不明白原是这阿鼻地狱都有如此铺排的布置了,只是迷迷糊糊间仿佛觉得这房间摆设分外眼熟。
片刻,绿岫掀了帘子从门外进入。见到苏云棠醒了过来,便扑跪在床前,有些逾越地拉着苏云棠的一双手。
她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凉的,搁在绿岫炙热的手心中却怎么也捂不热。
绿岫垂着头,带着些许哭腔地说道,“娘娘,您都昏了五日,终是醒了。奴婢、奴婢担心极了!”
苏云棠半晌没有缓过劲儿来,知道绿岫抬起了头,正疑惑地望着她。绿岫扬起的这张脸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还水汪汪的透着双颊的红晕,让人瞧了欢喜。
可她记忆中的绿岫便是鬓角已有了些许白发,眼角眉梢也带着细细纹路的。可偏偏面前绿岫这模样,又熟悉得叫她心惊。
苏云棠撑着身子就要凑近去瞧绿岫的脸,可还起身便又瘫软在床上。
绿岫惊呼了一声,捞住了苏云棠的身子,让她又平躺回了床上。绿岫有些恼怒,语调中也带着些许地急迫,“娘娘就算再生气,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哪里有这么莽莽撞撞就要起身的,平日里您言传身教的稳重去哪了!”
绿岫说着眼睛便湿润了起来,她说道,“孩子往后还会有的,娘娘便是再忧思,也要顾着自己,只有调理好了才能再有孕。”
有孕?!
苏云棠的惊讶溢于言表,便是她有孕又小产,正是元和一年的时候。慧嫔顶撞犯上,惹她激怒。怒火攻心之下,自己尚还不知晓存在的皇儿便随之远去了。
她枯坐了三日,连眼泪都流干了,仍是未曾等到那负心人的到来。
苏云棠呆滞了一瞬,双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之处。那里曾经有过一个与她无缘的孩子,可到底她前生过了半辈子,这事情已然是束之高阁全当忘怀。如今恍然间被提起,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可刺痛却被心中一瞬间的欣喜若狂而取代,她陡然明了原是自己重回了二十岁的那年。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可现下她却知道楼玄黎还在,他还未曾被那歹心的虞美人喂下毒药,死在那大雪纷飞的日子里。
苏云棠一瞬间眼眸由暗转明,她微微起身,扯住绿岫的手问道,“陛下呢?”
绿岫本还掬着的些许笑意凝滞在了脸上,她以为自己娘娘又在记恨陛下未曾来瞧过她了。绿岫有些不知所措,惊慌地看着苏云棠不敢做声。
“他又是没来吗?”
绿岫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苏云棠莞尔,她并未像绿岫想象的那般震怒,只是轻轻拍了拍绿岫的一双手。绿岫有些奇怪,可偏生她家娘娘就是抿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苏云棠随意地说道,“无妨,他不来见我,我便去见他。左不过夫妻罢了,陛下他心思细,我做妻子的也该多迁就他。”
绿岫眉开眼笑,狠狠地朝苏云棠点了点头。
苏云棠瞧她还是一副小姑娘的做派,又是作着俏皮话与绿岫胡闹了几句。绿岫本该沉稳端着的那副掌事姑姑的样子,也在这昭阳宫里面破功了。
笑罢,苏云棠便寻个煎药的由头将绿岫支了出去。
她见绿岫将门掩好,便掀了被子挪动自己久躺的身子。只是她许久未动,忽的起身又是身上一阵酸软,差点一头摔下了床。
苏云棠扯住帷幔才算是稳住了身子,她穿了一件秋香色素软缎寝衣,为了舒软只领口绣了些许花枝。穿上先头楼玄黎特地为她制的狐毛软底鞋,她款步到了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女子正值芳华年间,柳叶眉配着窄圆的杏眼,因为几日不思饮食而略显凹陷的鹅蛋脸,都证明了苏云棠的婉转柔美。只是一张薄唇加之在这张温和可亲的脸蛋儿上面,有些刻薄的违和。
苏云棠是知晓自己这一张脸怎么看上去,也是没有威严的。所以平日里都将眉眼画的上挑些,抿起薄唇,倒是能攒起几分架势来。
她用青葱般的指尖勾勒着自己镜中的模样,便是从那一刻她将眉眼拉的细长起,便是在楼玄黎心里就失去了自己的本心吧。
只不过现下却不是思索此事的时候,苏云棠弯下纤细的腰身,在梳妆台上的匣子里面翻找着。前世最后一眼见到的香囊,本该是一对,一送了楼玄黎为定情信物,二则留在苏云棠这里。
她有些记不起前世自己到底是将那香囊置之何处,可到底女孩子家的玩意儿总归应当是在梳妆台的匣子里面。
苏云棠将大大小小统共五个都翻了个遍,可到底也还是没找到。
绿岫唤了人煎药,又不放心过旁人之手,便是许久未归。待再捧着药碗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她家娘娘正撑着下巴,呆坐在梳妆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