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阿翠喝了药,沉沉睡着了。
秦歌关上房门出来,也不讲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廊下发呆。
过了半天听到点动静,一抬头,便见戚凤崖负手站在庭院里看着她,也不知道人家这么看了多久,她有点尴尬。
月光下的男子长身玉立,俊逸潇洒,加上救她们那天的英姿,可以说符合她对侠客的所有想象和向往。
然而,此人疑似她这具身体的前男友不说,前男友找来,她却成了孩子妈,什么缘分啊奇遇啊浪漫一点的心思都没了。
秦歌拍拍衣服站起来:“……咳,你回来了,可有什么新消息?”
戚凤崖摇摇头,徐徐走近道:“二娘,明日你真的要去?”
秦歌点头。
穿过来之后发生的事情变化快得让她不知所措。
逃跑,被追杀,获救之后,戚凤崖上山,寨子里已尸骸遍野。
接着传来消息,朝廷下旨首要安抚而非剿杀。故而府衙张榜告示,会严惩下令屠寨的将领,告慰亡者,抚恤遗孤。
即便如此,一切也不可挽回,阿翠本就受了重伤,听到无人幸免的消息当场吐血。
秦歌不敢想象寨子血流遍地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脚步声到她面前,秦歌抬头,戚凤崖关切地看着她,道:“明日我陪你一道去。阿翠受的伤虽重,好生休养定会无事。你莫太伤心,也莫太过逞强……有我在。”末了那一句低低的,却很清晰。
秦歌犹豫了一下,说:“多谢你。”
虽然她不是真的秦二娘,对这人一点也不了解。只看他在危机关头救了她们,总不至于又害她就是了。
戚凤崖打听到,攻打雾峰寨的将领已被羁押送京问罪,而不少匪寨已受招安,并不曾有屠寨的事情发生。府衙门外贴出告示,说是要好生安葬山寨头领,亲友可自来祭奠。
这个事情是否这么简单不知道,秦歌当然不想赴险,可想到昏迷不醒的阿翠,想到保护她们逃出来的那些人,她也没太多选择。
戚凤崖还欲说话,走廊里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唤道:“阿娘……”
秦歌回头,看到秦萌穿着单衣站在黑暗里,过去抱起她:“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害怕?”
“阿娘和我一起睡。”孩子抱住她,小声说,又转头看着戚凤崖。
戚凤崖见到这孩子就有些不自然,却又看了几眼,低声道:“她长得不像你。”
秦歌一顿,想到这个你指的是秦二娘,才笑了一下。秦阿萌长得既然不像娘,那应该像她爹。她看看孩子,粉嫩的小脸,一双大大的丹凤杏核眼,眼角微微上挑,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咳,这么说,孩子的爹,长得应该不难看?
“四年前若是我……”戚凤崖低低说了半句,又顿住。
这个气氛有点不对,秦歌对他听说秦二娘做了孩子妈时候的神情记忆犹新,干脆假装没听到,嘴里哼着歌哄秦萌睡觉。
戚凤崖看秦歌轻柔地哄着孩子,忍不住叹道:“我再想不到你还有这样一面。”
这样一面是哪一面?秦歌心里一惊。
她就怕被人看出不对劲来,难得表现一回母性的温柔,看来还是不够自然。
“人自然会变,你又何尝不是?”秦歌以攻为守。
戚凤崖一怔,继而淡淡一笑,带几分苦涩:“的确如此。”
秦歌脑子里转了转,干脆又说:“……我武功废了。”
戚凤崖听得一惊,顾不上避嫌,抓过她手腕一试,松了口气,道:“你内力还在,经脉也不曾受损,怎么叫武功废了?”
秦歌听说自己武功底子还在,暗地里一喜,压低声音说:“……我守寨子的时候落了水,醒来人就糊涂了,也不记得武功了。”管它这一套说不说得通,她也只能这么说。
戚凤崖又是一阵沉默,半晌道:“无妨,我再教你就是。”
秦二娘的武功是他教的?秦歌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抬头。
戚凤崖又说:“等阿翠伤势平稳了,我们便找个地方落脚,我重新教你……可好?”
秦歌刚要点头,怀里的秦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转头对着戚凤崖“哼”了一声,一脸敌意。
秦歌苦笑不得,对戚凤崖说了声:“天晚了,你早点休息。”抱着孩子回房。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秦歌抱着孩子进屋,让她躺下。这孩子十分懂事,知道再也见不到外祖母和一直照顾她的阿翠娘,哭了好几次。
想到她的敏感,秦歌问:“你不喜欢叔叔?”
秦萌撅了撅嘴:“不喜欢。”
果然。秦歌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似乎每次她和戚凤崖独处,秦萌都会出现。
“为什么?”
秦萌半天不答,然后说:“阿娘,我们到京城去。”
“去京城?做什么?”秦歌一愣,难道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报仇?
孩子说:“我们去找阿爹。”
秦歌愣了半天。孩子嘴里的“阿爹”,可以说是一个比戚凤崖模糊得多的存在。
这也不怪她,事实上,秦歌穿来的这小段日子,从没见过此人,更没听任何人提到过。这里面也不像是有什么避讳或难言之隐,就仿佛理所当然的没有这个人,搞得秦歌问都不好问。
照孩子这么说,她这个爹在京城?可危急关头,大当家安排她们逃跑,也没说到京城投靠某某之类的话啊。
“你怎么知道阿爹在京城?”秦歌问。
秦萌脸色一僵,低头又抬头,扁了扁嘴说:“我……我偷听姥娘和阿婶说的。”
原来是大当家和阿翠的娘说话被她听到了——偷听到的,难不成这孩子爹的身份不能宣之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