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见着沈彻眼珠子就转不动了,眼里全是泪花,“瘦了、黑了。”老太太拉着沈彻不松手。
“塞上那么大的太阳,自然黑了。黑了不是更像个男人么?”沈彻嬉皮笑脸地道。
老太太嗔了沈彻一眼,“过些时日你大哥就要进京献俘了,你怎么不跟着他一同回来?”
此次乐原关大捷,沈御以少胜多,还生擒了酋首喆利,可谓是天大的功劳,凡是能巴着这次大捷的,升官发财就在眼前,因此老太太才埋怨沈彻,若是他跟着沈御一同回来,纨绔的帽子大概就能摘掉了。
沈彻替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孙儿这不是想你了么?咱家有大哥就行了,这次三弟也立了功,天底下的好事儿哪儿能都被咱们家占去,我还是喜欢悠悠哉哉地当我的富贵闲人。”
老太太知道大事儿上她管不住沈彻,也只能由着他自己折腾。人老了,也不久不在乎什么富贵荣华了,只在乎平安二字。老太太拉着沈彻絮叨了半晌,这才看向纪澄,“哎,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瘦成这样啊?”
沈彻的瘦有可能是老太太臆想的,总是担心他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而纪澄的瘦却是实打实的,她本就窈窕,这一回只怕瘦了十来斤去。眼睛都凹陷了,脸小得一巴掌就能捂住,瘦骨嶙峋地生生减了三分姿色去。
老太太一看纪澄就知道她怕是受了不少苦,回头责怪沈彻道:“你这是怎么照顾你媳妇儿的,瞧这瘦得。”
沈彻的眼神凉悠悠地在纪澄脸上扫过,似乎嫌弃碍眼,很快就掠过了。
纪澄对着老太太笑道:“都是我自己的错,吃不惯塞上的东西,成天都是牛羊肉,一点儿青菜都没有,上火嘴角的口疮就没好过。”
老太太点点头,算是相信了纪澄的说辞。
只是待纪澄回了九里院之后,她的两位妯娌却在背后议论开了。四少奶奶李芮同沈御的妻子崔珑道:“大嫂,你看到二嫂那样子没有?简直像老了四、五岁似的,你看到她手了没有,啧啧,真是太糙了,我瞧着仿佛还有茧子呢,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
崔珑道:“她怕是塞外水土不服,再说了本就在交战,一应照应伺候哪有家里那般细心,吃苦是在所难免的,回来养些时日,自然就丰润了。”
“这吃苦也是她自找的。明知道此去前路多战事,她还以为是去游山玩水的,如今吃了苦头,也省得她以后瞎蹦跶。”李芮撇嘴道。
崔珑不接李芮的话,她是从她堂姐崔玲处听得,自家二弟对这位弟媳妇还是十分上心的,崔珑可不愿凭空得罪人。“她去塞外还不是为了照顾二弟。”
李芮心里只嫌这位说话滴水不漏的大嫂甚为无趣,她虽然也不喜欢自己的小姑子沈萃,可却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和沈萃说话却还叫人快活些,想必沈萃如果见着纪澄如今这副模样,还不知怎么幸灾乐祸哩。
却说纪澄根本不在乎李芮在背后议论自己的话,即使听见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可是当她在水银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样子时,还是下了一大跳,说不在乎那容貌却也是假的。
哪怕前一刻都想去死了,可女人依旧会在乎自己的容貌,死也要死得像个美人。
纪澄在赛亚家里时,根本没什么功夫照镜子。赛亚家里就一面铜镜,且还老久得都花了,只能看出个人影来,不会把鼻子错认成嘴巴而已。所以她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憔悴了些,但却没料到能憔悴成这样。
以前白嫩得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今成了小麦色,还略显粗糙。脸瘦了眼睛大得跟铜铃似的吓人,真叫人沮丧。那手指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在赛亚家做了很多粗活、累活,手指根都长了茧子,用手摸自己身上的绸缎衣裳都会挂丝,粗糙得可怕。
榆钱儿忙不迭地给纪澄打了一盆牛乳来,让她先泡手泡脚,这才又去张罗那拌了玉女桃花粉的澡豆面子去。
榆钱儿一边伺候纪澄擦澡一边抱怨道:“这南桂究竟是怎么伺候姑娘的啊?根本就不会伺候人。姑娘你自己也太不上心自己了,虽说是天生丽质,可也不能由着你随便糟蹋啊,你瞧瞧你,鼻尖都冒出几粒雀斑了,这可是再也消不掉了。”
纪澄手里拿着把镜正左侧侧脸,右侧侧脸地懊恼,的确是太糟蹋自己了,就她如今这副尊荣,只怕沈彻看了都嫌伤眼睛。
想到这儿纪澄忽地又黯然伤神了起来,她竟然还盼着沈彻能多看她两眼,何等可笑和可耻。纪澄将把镜往旁边的衣裳堆里一扔,再也没心思看自己的样子,又得榆钱儿折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