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被打断,一个瘦削阴冷的男子走了过来,在梵妮面前鞠了一躬,接着开口:“温莎小姐,我是希利亚德阁下的助手维克多,阁下正在花园等您。”
眼前这个叫作维克多的男人,先前一直没有看见他。梵妮有些疑惑,便抬眼去看。
席位上早已经没了希利亚德的身影,面前的茶杯里还满是热腾腾的茶水,大概是刚离开不久。
坐在希利亚德旁边的几个人面色如常,没什么反应。而且梵妮想,自己只是个普通的贵族千金,想来希利亚德命人来叫她,应该也不会因为先前的事情咄咄逼人。
不远处的辛克莱抬起头,目光恰好对上梵妮。老人向她微微一笑,笑容慈祥,目光却很幽深,似乎意有所指。
梵妮心不在焉地回以一笑,接着看向身边的维克多,此时已经信了他的话,向他低声说道:“我们走吧。”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刚才被打断的莱布尼茨忍不住叫住她:“温莎小姐。”
“怎么了?”梵妮停住脚步,回过头问。
“没……没什么……祝您玩的开心。”莱布尼茨保持着他一贯的温和笑容,但语气却有几分苦涩和不甘。
梵妮觉得莱布尼茨有些不对劲,但又无法说清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不过想到还有希利亚德在等她,她很快就将关于这些的思绪清空,跟上维克多的脚步。
作为希利亚德的助手,维克多身上也有着和他同样的气质,冷淡疏离,十分容易让初次见面的人心生畏惧。
不过因为维克多眼睛更加细长些,尽管有礼帽作为遮盖,仍藏不住他眼底的阴翳。他身子又微微有些佝偻,穿着黑色礼服的身躯此时完全融进夜色里,莫名给梵妮一种脊背生寒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却无法在与希利亚德相处时感受到。
她深吸口气,反复告诫自己不必害怕,所谓的背脊发寒不过是因为夜风的缘故罢了,却又忍不住稍稍拉开了些距离。
到了花园的入口处,果然看见希利亚德站在那里。他站在光与影的分界处,影子被拉得极长,眉眼精致冷淡,似乎和夜色一样凉薄。
“你可以走了,维克多。”距离他还有大概还有五十米的距离,希利亚德忽然开口。
维克多点了点头:“是。”接着他转过身向梵妮鞠躬:“您自己过去吧。”
“好,谢谢你。”梵妮说完,维克多便擦着她过去了。他身上有股味道,闻着像血和泥土混合的腥味。
怀着疑惑,梵妮又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听到希利亚德的声音:“就站在那儿吧。看起来你比你的父亲要聪明几分,所以有些话我觉得向你说比较好一些。”
梵妮便不再往前走,等他说完,才疑惑地问道:“您想和我说什么,阁下?”
“闻到维克多身上的味道了吗?”希利亚德慢条斯理地抬起右手,并暴露在光下,上面沾了未干的血迹,便越发显得他的手完美如玉:“我刚才杀了你父亲的手下,维克多刚处理完。”
想起维克多身上的味道,梵妮心中一凛,猛然看向希利亚德:“我还是不太明白阁下的意思。”
希利亚德勾了勾唇角,竟笑了起来:“温莎小姐不用装糊涂。回去后告诉你的父亲,别再费尽心思将人手安插进军队和议会,妄图染指我的权力。”
他倏然眯起眼,目光变得危险冰冷:低声徐徐道:“当然,是否选择将我的警告转告给你的父亲在于你自己。”
“不过我下次再同你见面的时候,或许就不是一个手下而已了。维克多埋葬的是不是温莎家族的某一个人,我可不敢保证。”
“父亲如今已经年迈,他不会和您争权的。”纵使距离希利亚德还有一段距离,但梵妮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希利亚德打量着不远处的梵妮,她明明已经害怕得颤抖,声音却强装镇定,一双漂亮的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鬼使神差地,希利亚德将语气稍稍放软了些许:“他当然没有这个心思,至于是谁的心思,只要温莎小姐留心,自然会知道。”
希利亚德意有所指的已经很明显,梵妮也不可能再继续装傻充愣下去。她遥遥看向希利亚德,却发现他的面容都被黑暗所遮蔽,令人无法窥探他的神情。
“今晚的对话不要让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知晓,让你的父亲就此打住,我会依然保持对温莎家族的尊敬。”希利亚德恶趣味地故意顿了顿,看到梵妮下意识看了过来,这才继续说道,“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我想我会先一步出手的。”
“我明白了。”梵妮咬了咬唇瓣,脑海中浮现出今晚宴会上的来宾的面容。
从位高权重的辛克莱,到出类拔萃的希利亚德,再到年少有为的莱布尼茨,联系起希利亚德所提起的事情,梵妮眼神空洞。
原来《柏林荒芜》所没有描绘出的世界如此阴暗,令她难以想象,那个人竟然也会做出这样可怕的借刀杀人的事情来。
先是攀附于自己的父亲,利用父亲的年迈和不复往日清明的头脑,再利用希利亚德对权力的控制欲,由此借刀铲除所有于己不利的人物,铺平自己的前路。
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只可惜那个人万万没想到希利亚德早已看穿一切,并将计就计拔除军中和议会中的内鬼,安插进自己的人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希利亚德才是最可怕的角色。
梵妮想得越深,越觉得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