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起了很大的风,窗棂都不堪忍受地发出了颤动声。即墨无白睡得很熟,丝毫不受影响。
他的梦里是风沙漫卷的墨城,唯有一小片绿地不受侵扰,有人在上面愉悦地跳着胡旋舞。腰肢柔软,双臂舒展,赤脚踏在地上,轻盈地好似根本没沾地,每一个回旋都带动脚腕上清脆的铃声……
怎么会在这里看到那个舞娘?
他心中奇怪,走近去看,那舞娘转过身来,面纱被风刮走,露出了师雨的脸……
即墨无白陡然惊醒,盯着黑沉沉的帐顶发呆,耳朵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
原来他竟也对此存着好奇心啊!
第二日一早,师雨赶去宫中向嘉熙帝辞行。
快到宫门口时,身后忽然有人叫她。她转头看去,来人是个年轻官员,她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代城主有礼,”那官员小跑到跟前,微微喘着气,拱手道:“在下殿中监方杭。”
师雨这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位当时在宫门口羞辱即墨无白的方大人啊。
“方大人有礼,不知何事找我?”
方杭左右看了看,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来:“我这里有样东西,也许对代城主有用,请代城主千万别拒绝。”
师雨将信将疑地拿过来,展开粗粗扫了几眼,神情蓦地肃然:“这上面所言千真万确?”
“岂敢欺瞒城主,根据都已列出来了。”
师雨轻轻转动着眼珠:“为何要给我?”
方杭眯眼笑道:“朝中谁不知晓即墨少卿图谋墨城一事?代城主若想扳倒他,这可是最有力的东西。实不相瞒,在下夫妻二人与即墨无白有些私仇,给城主此物,也是希望城主能替我们主持公道。”
师雨默默听完,将折子纳入袖中,不肯定也不拒绝。
入了宫门,快走到御书房时,竟然迎面撞上了即墨无白。
他官袍齐整,见到师雨,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神情有些讪讪:“若羌使团已经全部回去了。”
师雨并不惊讶:“算姓齐的聪明,跑得快。对了,你这么早入宫所为何事?”
即墨无白看着她的脸便想起昨晚那个梦,扭开头道:“没什么。”
师雨见他神情古古怪怪,料想不可为外人道也,便不再问了,匆匆朝前走去。
嘉熙帝正在用早膳,听到太监报出师雨的名字,胃口顿时消了一半,但终究还是传她来见了。
师雨今日穿的尤其朴素,素衣素鞋,头发只是用一根带子齐拢地束在背后,浑身上下毫无装点,进了殿中始终垂着头。如此一来,明艳消褪了许多,没那么惹人注目了。
“你来得正好,朕有话要问你。”嘉熙帝端着架子,像是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师雨语调柔和:“陛下请说。”
嘉熙帝端起茶啜了一口,斟酌了一下方道:“听闻你是舞女出身,是真是假?”
“……”师雨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难怪即墨无白刚才欲语还休,原来是做贼心虚!
“怎么不说话了?”嘉熙帝紧紧盯着她的双眼。
师雨面容带笑,语气平淡:“陛下大可以派人去查,便可知真假。”
“……”嘉熙帝本意是要求证一二,却被她噎住,无言以对。
师雨行了跪拜之礼,将来意挑明,借着还要赶路的借口出宫去了。
即墨无白已回到府上,刚换下官服,在书房坐下,师雨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即墨无白,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说不会拿我出身做文章的,现在呢?舞女?亏你也说得出口!”
即墨无白一脸茫然:“我何时说过你是舞女?”
“难道你没有在皇帝跟前提到过我的身世吗?”
即墨无白撇开视线:“有,但……”
“嗬,”师雨冷笑:“父亲私藏军械的人又有何资格揪着别人不放?”
即墨无白霍然起身:“你听谁胡说!”
师雨摸摸袖中折子,冷哼一声:“你前面帮过我,我感激不尽,但此后两清。我即刻就回墨城,你留在长安继续做你的太常少卿,后会无期!”她转头就走,一刻也不愿多留。
即墨无白的脸上像是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双目森寒,拳头捏的喀喀作响,口中却有笑声:“恕不远送,你我姑侄墨城再会。”
“……”师雨的脚步停了一下,这么厚颜无耻,她也真是无言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