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雨闻言缓缓抬头望去,脸色带笑,眼神如刀。
因为一支舞就收养她?即墨彦何等人物,什么样的人和事没见过,岂会被一支舞吸引就收养她?
多么会讽刺,一句话便将她推入不堪之地。她自十三岁进入城主府,多年来勤学苦练,哪一样不是靠自己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如今到了这些人的口中,竟然只是因为一支舞。
偏偏有人搞不清楚眼前状况,听了舞娘的话,竟拍手笑道:“哈哈哈,如此再好不过!代城主人就在此处,不妨舞一曲,也好让吾等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最绝啊!”
说话的正是先前向即墨无白敬酒的官员,果然不是个善茬。
师雨紧抿着唇,面若寒霜。
嚣张若斯,竟想让堂堂一城之首当众献媚,果然这里的人从皇帝到官员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胡旋舞看一遍就好,看多了未免无趣。”几人的怂恿之声被压了下去,即墨无白手指摩挲着茶杯,不疾不徐道。
齐铸给那官员帮腔:“哪里会无趣,代城主又不是那些小家子气的闺阁女子,不妨就舞一曲让吾等开开眼界嘛。”
“是啊,是啊……”
师雨的脸色越来越冷。
即墨无白摇摇头:“何必非要欣赏胡旋舞,在下知道一种舞,专门在宗庙祭祀、祷祝上天时所跳,规格颇高,只有皇族宗亲和王侯将相有资格欣赏,诸位若想一观,在下便献个丑好了。”
几位官员讶然,想不到今日有此殊荣能看到这样的舞蹈,还是太常少卿亲自表演,纷纷点头。
师雨见缝插针,起身拱了一下手,连话都懒得说,直接告辞出门。
几人见状都有些可惜,但给即墨无白面子,也就耐心等着欣赏他的舞蹈了。
齐铸见到这情形,面露不快,却又不好直言。
即墨无白起身,理一理衣襟,正要起势,忽然想到什么,一拍额头:“啊不行,陛下说过,此舞要在秋祭当天献给先祖神明,不可泄露,若有违背,舞者和观舞者都要严惩不贷的。”
官员们尽皆失色,面面相觑。
齐铸忍不住冷笑:“少卿大人出尔反尔,算什么意思?”
即墨无白笑了:“我的意思是,人要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情我们也只能想一想了。不是什么舞都能让诸位欣赏,也不是谁都是可以任诸位取乐的舞姬,使臣以为呢?”
“……”齐铸脸色铁青。
“诸位今日所赐,来日必有厚报。”即墨无白拱了拱手,拂袖离去。
几位官员忽然觉得不对劲,仔细想想,好像没听说过朝中有什么只能王公贵胄看的舞啊!
即墨无白出了门,见师雨背对他站在街边,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夙鸢和杜泉都离她远远的站着,似乎是不敢接近。他举步走近,就听见她小声念叨着:“我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他讶异又好笑,这是做什么?
夙鸢悄悄走到身边,低声道:“少卿大人莫要见怪,这是城主的习惯。”
师雨被话音惊动,转过头来,夙鸢立即嗖一下缩回去了。
这是什么古怪的习惯?即墨无白笑笑,登上车去。
师雨跟着他上了车,一坐下便问道:“为何要帮我?”
即墨无白被她问得一愣:“什么?”
“我问你为何要帮我?之前你已经冒险帮过我一次,这次为何还要帮我?”她的声音低低柔柔,像是凉夜里吹来的一缕微风。
即墨无白坐在昏暗的车厢里,被这阵风吹成了一尊泥塑,动也不动,许久才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师雨心道果然,这必然在他计划之内,否则他岂会有这等好心肠。
车夫驶动马车,即墨无白恢复如常,忽然问她:“那个舞娘认识你?为何会知道你的事情?”
师雨摇头:“忽然招她前来,谁也不提,偏偏就提到了我,岂是偶然?必然是受人指使,而且说得也没一句实话。难怪齐铸今日非要过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一出戏。”
即墨无白不予置评。
师雨轻轻叹息:“我的确会跳胡旋舞,只因生母曾是个中好手,她的舞才担得上一个绝字。为了养活我,她一直在墨城边界的酒家跳舞为生,直到病死。当时我险些也要走上卖艺为生这条路,被养父收养才逃过一劫,仅此而已。”
即墨无白细细听完,笑了一声:“你不用解释得这么清楚,我没打算拿你的出身做文章。”
师雨冷哼:“我出身贫寒从不遮掩,就算要做文章也挖不出什么。”
马车行到府邸,老管家从门边跑了过来,躬身向正下车的师雨禀告,她要求准备的特产礼品都备好了,这几日的天气也好的很,可以放心上路。
即墨无白听到这话,忍不住问:“怎么,姑姑这是要走了?”
师雨点头:“长安不待见你姑姑,我还是回去的好。”
即墨无白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