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军弯腰低首不敢胡乱回话,只说?道,“几下鞭刑,他就没气了。”
只是几下鞭刑,会将人?打的没了命?
楚曜容不信,他指着血肉模糊的刺客,重声问道,“他想杀的是孤,你们就这样?将他灭了口?”
何谓灭口,有罪之人?才会去灭他人?之口。
护卫军跪地,连声磕头,“王上,卑职无用,卑职无用,此人?进来便咬口不言,审讯到?一半,这人?就自己没了气。”
“呵呵。”楚曜容冷笑一声,朝人?摆摆手,很快有人?将这个没用的护卫军拉了下去。
此时,楚曜容才转过身,看向一直跪在一边的白衫女子。
“孤记得,你是沈誉的人?。”楚曜容垂眸看她。
绿荷低头道,“奴确实是梁王府的。”
“你在这作何?”
“梁王命奴在这等王上。”绿荷回道。
楚曜容蹙眉看她,“等孤作何?”
刺客是梁王抓到?这的,如今刺客已亡,他甚至??想怀疑是不是沈誉毁尸灭口。
可看着还留在这的奴婢,楚曜容起眉头,沈誉向来喜欢用毒灭口,这人?如此酷吏鞭刑,倒又不像是沈誉会做的。
“王爷鞭打此人?一百三十二鞭,但?此人?顽劣至极,闭口不言其他。”
“死无对证。”楚曜容眯起眼看她。
绿荷匍匐跪地,扣地以拜,“奴以奴的命担保。”
这婢女太过自以为是,楚曜容厉声道,“你以为你的命能值多少?”
绿荷趴在肮脏不堪的地上,不作回答。
她的命能值多少,就看这位在君王眼中,人?命值多少?
绿荷在梁王府已经有十年,她知道这位君王是如此从原先的羸弱到?如今能与主子对垒,一步一步到?今日,手段常常出乎意料,时而比主子还能隐忍。
然而这样?的人?。
曾经她很敬重的一位女子告诉她,“子慎心是善的。”
当今王上楚曜容,字子慎。
她不信这位君王会相信她,但?她相信那名女子说?的,这位君王不会随意杀她。
他确实不会随便就杀人?,更?何况这人?还是沈誉的人?。
他希望沈誉死,却也不能随意斩杀一名婢女来泄愤。
他还是君王,人?们可能接受君王好色,但?难接受君王暴虐。
楚曜容甩袖离开,转身之际,身后的婢女忽的出声问他,“王上还记得沈美人?么?!”
还未等楚曜容在想沈美人?是哪个时,绿荷又道,“奴说?的是三年前突然病逝的沈氏。”
楚曜容转过身,他挥退一旁的闲杂人?等,面色冷凝地看着面前跪地女子,问她,“你说?的沈裳?”
见她还记得,绿荷有些?高?兴,她点头,仰视着面前的男人?,眼里藏着幽蓝的光亮,“正是,王上没忘记沈美人?,想必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只是……”
绿荷胆子一下子变大起来,她死盯着面前的君王,问她,“王上怎么能够轻易就将别的女子当作小姐的代?替?王上,成美人?再像,她也不姓沈啊!王上怎么能够将小姐的宠爱轻易就给了别人??”
她其实很愤怒,她看到?成欢被送去王宫后,替了原先小姐的宠爱,她很愤怒。
他人?可以做沈裳的替身,但?是不能连她的那份宠爱也给偷走。
楚曜容眯眼看着这个女子,问她,“小姐?”
绿荷答道,“奴曾在梁王府伺候的便是沈小姐。”
“那你是沈誉的人?,还是沈裳的人??”
“奴只是梁王府的人?。”绿荷低头作答。
楚曜容细细想着,这个婢女倒是说?对了一点,成欢又不姓沈,只有那个沈誉才会想着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一个好笑的替身送过来。
他从未把成欢当过谁的替身,但?是也不像这位婢女说?的,他对沈裳有什么宠爱。
想起嵩阳殿外时常出现的那些?莫名奇妙的宫女,楚曜容看着眼前这位婢女,想了想,那些?人?莫不是她派监视他的?
他查过外面那些?宫女,也知道成欢撞过她们几回,但?那些?宫女只是喜欢盯着他的门口,也没做过其他。
被人?盯着他已经习惯,但?那群宫女却目的不明。
听这婢女一说?,楚曜容就有些?懂了。
楚曜容看着她,说?道,“孤想宠谁便宠谁,你有什么资格来提醒孤?”
“王上!”绿荷喊道,他不是很爱小姐吗?不顾身份,不惧年龄,??将小姐接进了宫。
楚曜容也朝外唤道,“来人?。”
林公公和护卫军一起进来。
楚曜容看着走进来的护卫军,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不达眼底,说?道,“王叔不是喜欢审讯犯人??你将这婢女亲自押过去,让他好好审审,这位婢女说?,她是沈裳的人?,说?不定知道当年沈美人?是如何去的呢。”
“王上!”绿荷唤道,她不太懂王上为什么要将她押给沈誉。“您难道不想想小姐吗?”
楚曜容不再听她讲废话,刺客死了,他不能亲自帮成欢报仇。
刺客到?底是谁的人?他也不知道,所有的,想杀他的,他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还要伤她?
楚曜容沉着脸一步步走出去。
……
成欢还没醒。
嘴里喃喃自语,楚曜容使劲凑到?她嘴边,也听不清一个清楚的字。
楚曜容蹲在床头边,一直握看着她,她额头上正不住地冒着露珠,清风微凉的天也被床榻上的她过得像个炎热天。
唇色早就没了血气,头发上的珠钗是他亲自为她一点点摘下,又一个个整齐地放到?首饰盒里。
楚曜容心思在床榻上的女子身上,收拾时,眼睛未注意放在收拾盒内的一根有些?残破的珠钗上。
那根钗子被成欢擦拭地非常干净,也许是用料??是实打实,反复擦拭起来也未落什么色,反而更?加明亮。
成欢又梦见了那根钗。
哥哥将钗子塞进她的怀里,“成欢,要是饿了,就拿它去换吃的,活着最重要。”
她应了一声,“好。”
又梦到?了钗子是如何来的。
梨花树下,母亲拿着一颗玉石,细细打磨着,时而仰头拿起看看亮泽,时而又看看在旁玩耍的小丫头,“小成欢,看什么这样?开心?”
“娘亲在做什么?”
“娘亲在给小成欢打嫁妆,愿我们成欢日后??开开心心,以后嫁个如意好郎君好不好?”
“不要!成欢只想要糖酥!”
糖酥是甜的,娘亲也是甜的,只有那根珠钗又冰又凉,难入口。
雨夜冰凉,哥哥将她藏了起来,耳边呼哧着什么声音,渐渐靠近,才听清落雨与马蹄声。
“成欢!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
“哥哥!”成欢哭喊着。
楚曜容这一次终于听清她在唤什么。
“孤在!”他握住她的手,偏头唤道,“太医!她要醒了!要醒了!”
她睡了一整天,一整天,楚曜容才终于听清她说?了的话。
宋太医就连忙赶到?,来到?榻前检查。
女子眼睛依旧涣散,并无苏醒的迹象,宋太医摇了摇头,楚曜容又浑身无力一般坐到?地上。
她怎么还没醒,她??在唤他了。
过了一会,青荷端来了药,她走到?珠帘前,低声唤道,“王上,药来了。”
楚曜容撩开珠帘,伸手拿过那药案,刚刚熬好的药汤,碗上还冒着热气,楚曜容闻了闻味,他特意让宋太医加了蜜,这药就没有和他喝的那般苦。
楚曜容端到?床头,拿着勺子舀,又轻吹了吹,万般小心地送到?她的嘴边。
他敢发誓,从小到?大,他就没这么小心地伺候过人?。
“成欢,今日是孤生?辰,孤不要你送什么礼,你给孤把这药喝了。”
女子无动于衷。
楚曜容也不急,他拿起勺子轻吹了一口,又看着她道,“成欢,你若喝了,孤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女子依旧一动不动,嘴皮子就没张过。
她又没醒,当然不会应他,楚曜容在心里这么想,看着榻上面色苍白的姑娘,原先生?动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
她那样?扑向救他,唇角那时居然还含着丝笑。
心中刺痛,此时绵延不绝,楚曜容放下汤勺,拿起药碗,仰头含住药汁,俯身吻上了女子的唇。
撬开唇瓣,药汁才顺着缝隙传过去,只手扶住她的脖颈,慢慢帮她抚顺喉管,就这样?一次两?次,药碗终于见了底。
她喝完了,他告诉她一个秘密。
楚曜容看着女子的脸,手指流连在刚刚的唇瓣上,说?道,“成欢,三年前的今夜,孤也是和你在一起,孤那晚其实很开心,三年来,唯一开心的一次。”
说?完,想起什么,楚曜容笑了笑,“你大约不喜欢那个秘密,孤再换一个你喜欢的。”
说?完,俯身停在她耳边,轻声道,“成欢,沈誉以为她那姐姐死了,其实没有……”。
说?完,扬起的唇角落下,“她和你一样?,像这样?睡着。”
……
梁王府内。
绿荷被护卫军绑着丢到?了沈誉书房门前。
沈誉站在门外廊上,一只手掐着身旁刚刚发芽的盆栽绿叶,一点点揪起里面最嫩的叶芯。
绿荷被推搡跪到?沈誉脚变下,送人?过来的护卫军将士弯腰禀告,“主子,人?抓回来了。”
其实不需要楚曜容吩咐送过来,沈誉就已经做下了安排。
他原先已经提醒过绿荷,“下不为例。”可她就是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沈誉看着手中的叶子,叶子芯更?为青嫰,手摸上去还是微软的触感,放在鼻尖闻一闻,比外部成熟的叶子更?为清香诱人?,然后手指微捻,不需要多费什么力气,它就碎了。
绿荷低着头跪下,沉默不语。
她不知怎么辩解,擅自行动是她不对,可她实在忍受不住一个勾栏女子就轻易取代?小姐的位置。
沈誉不慌不忙,像是考虑了会,才问一旁还未走的护卫军,“成美人?醒了吗?”
护卫军低首,“尚无。”
没有醒。
到?底伤得有多重?
他辛辛苦苦放的爪牙,还没发挥余力,怎么能就这样?废了。
沈誉看向护卫军,想了一下,说?道,“醒了便过来禀告。”
护卫军应了声,随后离开。
绿荷还在脚边跪着,她也忍不住想问问沈誉,“主子,非那女人?不可吗?还有许多姑娘??能胜任。”
沈誉松开叶芯子,破碎的青绿叶子落在绿荷面前,沈誉掀起眼皮,微微弯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听说?你说?自己只是梁王府的人??”
沈誉露出他最擅长的笑,温和有礼,让人?看不出恶意,“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喊我主子,却不喊我王爷么?”
沈誉笑容更?加温润,绿荷垂落下来的手微微颤抖,身子僵硬无比。
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她自己以前也早就明白,只是忘了面前这个人?的侵占欲又多强。
梁王府的人?喊他王爷便够了,只有属于他的人?,才喊他主子。
“你向来是聪明的,你喊我主子那么多年,我以为你早就明白。”沈誉抬手轻摸向绿荷的发顶。
手掌一下一下地压在她的头上,簌地抓住她的发丝,将她的头往上头。
力道强硬,逼着绿荷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沈誉还是那副笑意面孔,只是这次里面露出了寒冰利刃,他勾起唇角,说?道,“你也是,沈裳也是,不过是我沈誉的一条狗,哪里会让你们喊他人?主人??”
“绿荷,你应当明白,我最讨厌的便是背叛!”
绿荷疯狂摇头,连喊道,“不是这样?的!你们是姐弟啊!亲姐弟啊!”
沈?三子一女,只活下来沈裳沈誉姐弟二人?,前梁王沈廖去世,两?人?相依为命。
沈裳曾和她说?,“姐姐的就是弟弟的,你就把怀安当成我,好好护着他。”
沈誉,字怀安,当今王上的王叔,如今唯一的异姓王。
绿荷错的离谱,她没想到?这个弟弟却只把姐姐当成一条只能听话的狗。
夜深了。
这一夜,嵩阳殿的灯火与梁王府书房的烛光??亮了一整夜,他们??在等一个人?醒来。
等蜡烛烧灭一根又一根,天边的太阳升起,墙外的鸡鸣响起之时,那个人?还是没有醒来。
青荷一大早送来熬好的药汁,楚曜容还是那样?亲口喂上,他脱下了累赘的玄衣外袍。春日的天也不寒,就着白色里衣,穿着那日??未落下的长靴,楚曜容在榻前从白天候到?黑夜。
没有人?去说?服他继续诞辰礼,也没有人?去劝谏他去以大局为重。
本就是个爱美的君王,美人?将息,王上又怎么舍得。
楚曜容确实不舍得,他后悔极了,只盼望成欢快快醒过来。
成欢昏迷后的第三日,伤情到?达最关键的时刻,若是还不醒来,宋太医就彻底没了办法。
药依旧喝着。
这日,青荷比往常更?早一点来到?嵩阳殿,这次,楚曜容亲自喂药??喂不进去。
药汁怎么也不进去,全部??流到?了脖子外。
青荷听到?里面的人?焦灼地呼喊,她大着胆子撩开珠帘,上前一步道,“王上,奴婢来试试吧。”
楚曜容捧着药碗正不知所措,闻言,转身就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和前几日在地牢里看见的那个婢女有七八分相似,楚曜容有些?犹豫,但?还是将药碗递给了她。
青荷接过,走到?榻边,先弯腰为成欢理了理微乱的发丝,随后在成欢耳边耳语了几句,就试着将药喂下去。
起初没有成功,青荷叫她,“成欢,你不是总是说?要好好活吗?”
榻上的女子没任何反应。
青荷又道,“你不醒过来,你怎么能见到?你的哥哥?”
这句话没有贴耳说?,楚曜容在旁也听的一清二楚,之后看见那药汁竟然真的顺利被成欢喝掉,楚曜容心下微讶。
“她还有位哥哥?”楚曜容叫住准备出去的婢女。
青荷端着药盒,弯腰低声回道,“是,美人?心中一直挂念着?人?。”说?完,转身离开。
珠帘内,只楚曜容一人?站在发愣。
她一直唤的,原来是她的哥哥。
好笑的是,他还以为她是在唤自己。
楚曜容坐在床边,伸手抚过女子的面容,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她,低声喃喃,“你??可以听见啊。”
原来外面说?的话,她??能听见,否则她刚刚又是怎么喝下的药汁。
略有些?茧子的手指,轻轻磨蹭着女子的脸颊,随后落在她的下巴处,楚曜容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了上去,蜻蜓点水的一吻,而后也??着刚刚婢女与她说?话的方式。
楚曜容将唇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爱你。”
床榻上,女子的睫毛在这句落下后,轻微颤动。
作者有话要说:楚曜容:我爱你,虽然俗,但非常简洁明了,又易懂。
成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