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题没做出来,下节数学课老师要抽查。”
“卷子我看看,去那边坐。”田藤指指倒数第二排韩铮旁边的位置。
任青犹豫道:“我卷子填的很乱,你肯定看不懂。”
田藤抽走她的卷子不由分说抬腿就走,任青面色为难地跟上。
上课以后,老师简单讲了一些乐理知识,然后要求所有学生起立看着手里的乐谱唱歌。任青用乐谱纸挡着脸,眼神心虚地飘来飘去。老师一个眼风扫过来,她连忙移开谱子,露出一张一合的嘴巴。
韩铮疑惑地看着任青,她的口型似乎……根本不在节拍上。
“......你跟我们唱的是同一首歌么?”
任青大窘,吭吭哧哧道:“我五音不全。”
五一假后,同学们有了更多的谈资,有人跟团去了丽江古城,买回一堆别致的小挂饰一一发送,有人分到“吉祥”有人分到“如意”;有人去了乡下外婆家,绘声绘色地描述乡下的溪水有多清澈,乡下混着草木香的空气有多怡人;有人去香港迪士尼游玩,顺便买了件欧时力的雪纺长裙,北方的五月这么冷,仍是咬紧牙关穿着上学了。
韩铮问任青有没有出门走走,任青摇摇头,三天假期她只出门两趟买菜。
五月初第三次摸底考试,任青跟韩铮双双进入全班前十,全校前五十。韩铮是艺术生,且并不考虑在国内上大学,就不必说了。而任青的成绩,如果高考保持三摸的水准,基本稳拿二本。班主任在班会上笑得几乎露出口腔深处的虫牙。任青的数学单科成绩是全班第八名,数学老师难得对她露出笑模样,但是仍旧叮嘱要戒骄戒躁,不许无故旷课。
任青怀揣着成绩单脑袋发懵地踏进院子里。任朵兰正在晒太阳,春日的太阳毛茸茸暖烘烘的,如果恰好再有一张棉被,便舒服的昏昏欲睡。
“姐。”
任朵兰似睡非睡地应一声。
任青喜滋滋地把成绩单摊在她面前。
任朵兰眼睛微微一亮。
“班主任说这个成绩报考本市的二本是没有问题的。我打听了一下,本市二本大学的学费是三千四,课本可以用旧的,不用花钱买。英语教育专业的学生每月有一百四十块的生活补助。夏砚阳跟我说大学都有助学金,我到时候会申请一下。”
任朵兰缓缓敛了笑模样。她瘦的皮包骨,一双眼睛干涸的如同历尽沧桑的古稀老人。她沉默地盯着树梢青绿的梧桐树叶,倏地笑了。
“姐?”任青不敢大声。
“我的大学,是重点,我高考,成绩是641,你跟我,差一百分。”
任青道:“我不能跟你比。你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一直是班长。我连个课代表都当不上。”
任朵兰听出她在讨好,不屑地哼一声。她疲惫地闭上眼,任青再过不久就会经历她曾经经历过的恬静而美好的生活:大学宿舍,自习室,开水房,图书馆……而她的余生,将没有任何悬念地停在西城疗养院的某间病房里。走廊里的一张纸片,窗外的一把弹弓,屋檐下的一个燕子窝,春天的几声鸟叫,冬天的几片冰花就是她所有的乐趣。
任青早上熬的鸡汤渐渐溢出香味儿,她收起成绩单,笑得合不拢嘴地跑进去关火。
“姐,今儿天好,在院里吃饭吧。”
五月十二日是田藤的生日,田藤爸爸照例不在国内,妈妈也在上周末出国去探望病重的姐妹,偌大的复式楼房里只剩下田藤和梳着黑人辫子头一天到晚点餐的田静。
“哥哥,我想吃草莓派,麦当劳的草莓派,草莓派啦!”
田藤听而不闻地替她穿衣服。
“草莓派!我今天要吃草莓派!一定要吃草莓派!十块钱一个好好吃的草莓派!香喷喷热腾腾的草莓派!”
田藤蹲下替她穿鞋,头也未抬道:“你不要再说了。”
田静虽然六岁,颇能察言观色,且嘴巴甜,总能在田藤要发脾气的前一刻闭嘴卖乖。
她盯着田藤的后脑勺,忽然大声道:“祝哥哥生日快乐!”
田藤从早上睁眼开始的烦躁顿时消失殆尽。
中午,赵妍带了一个生日蛋糕过来,害怕田藤会拒绝,特地也找了夏砚阳和史东东。田藤下厨做了四个菜,夏砚阳害羞地表示厨艺一般,却也做了两个。赵妍只会煲汤,便用冰箱里剩下的菜煲了一锅疏杂豆腐汤。一切就绪,门铃适时响起来,是韩铮带着任青来了。他们出发得晚,料想没有时间做菜,所以直接买的熟食。而任青手里还有两颗大葱,她本来打算给他们摊煎饼,正宗的山东杂粮煎饼。
田藤去厨房拿碗筷,同时不忘让田静跟客人打招呼。
田静咬着筷子摇头晃脑道:“韩铮哥哥好,大葱姐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