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胤礽假模假样地拿起一本复本,翻开装作随便看看的样子,“你?们观,对收徒都有?什么要求?”
“……”张双迎差点窒息,说到这个份上,居然还?没放弃怀疑吗,那他只能再加把劲了,“旁人都说,佛门戒律森严,其实道门也?不差毫分。少至三皈戒,多至千二百戒,就连入山门先抬哪只脚,入殿必须配道冠、如?厕不得配道冠等等,一举一动都有?相?应的规定。”
“本观庙要收徒弟,首先需观察、知晓徒弟的品性、道德,单是观察也?少说需要五年?的时间?。”张双迎顶着小道童逐渐疑惑的表情,继续疯狂提高标准,“期间?,这位想?要入门的弟子,需要尊师敬道,熟读经?文,能基本达到遣欲坐忘的境界,再进行考察、笔试等等,方能正式入观。而这也?只是个开始……”
“……”小道童睁着澄澈的大眼睛,茫然无比,观里收徒是这么个标准吗?他记得自己就是个孤儿,直接被师父领养回来了……
胤礽哪知道,张双迎这是为了证明他们道庙清清白白,故意提高的标准,还?以为正常道观都这样要求呢,不禁倍感压力的想?:都城隍庙的道士还?不敢称自己是三清弟子呢,进个观都这样要求严苛了,更妄论?青福观呢?
不行,他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这些经?文典籍,好好想?想?这个“入道申请书”该怎么写。
胤礽脸色一肃:“来人,把这些书卷统统带走!回程!”
这次准备不充分,下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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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对于太子的固执程度一无所知,要是知道他肯定就劝了:孩子,你?醒醒,真守这么多戒,和继续当?太子苦熬有?何差别?
“九皇子同意了呀,”青阳看着鳌拜紧赶慢赶,总算在请神仪式前送回来的信,欣喜地说,“他讲开分店的事很快就能落实,咱们以后就可以坐等拿钱啦!”
“嗯嗯,东家你?搞快点。”陈圆圆对于落不到自己手上的银子毫不关心,撑着脸催促说,“我还?等你?请神仪式结束,给我们分香火吃呢。”
青阳:“……”
圆圆真是太现实了。
不过算算时间?,也?正该是开始请神仪式,青阳不再废话?,放下信件,走向终于有?钱在院落中央布置的小法坛。
“啊啊啊。”陈圆圆小声地在台底下拍手,“东家还?老嫌弃自己卷发,你?看看这小风把他这微卷的鬓角一吹,仙风道骨之余又多了一分风流蕴藉……”
鳌拜狂翻白眼:“你?这么会拽文,怎么不帮容儿写诗集。”
法坛上,三清铃脆响一声,响彻天空,陈圆圆和鳌拜立即安静下来。
在阳光的照耀下,小金身灿灿发光,衣带飘飘宛若下一秒便会凭风而去。陈圆圆羡慕死了,她不指望东家给她塑金身,哪怕做个小首饰呢?然而东家只会残忍地说:手工费就不收了,材料你?得出吧?什么?材料你?也?让我白出?是我给你?的薪酬不够,还?是分红不多?休想?薅我一根羊毛。
清悠旷远的经?韵声伴随着三清铃一道响起,陈圆圆很快就顾不上思考如?何跟东家互薅羊毛了,赶紧收心体悟,像青阳这样道行的法师开法坛,能近距离听颂经?词,对阴鬼来说都是有?极大好处的。
这一场请神仪式,足足进行了有?一炷香,一直到最后一声铃声音落,小金身才?徒然从内而外放射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大道青光,天边金色的云霞都沾染上了青光与紫气。
青阳严谨地完成请神仪式的后续步骤,等到结束,下了台,抬手擦了下汗:“师——啊!!!”
青阳发出一声堪称惨痛的大叫,才?下的台又猛冲上去:“怎么回事!为什么小金身突然变这么小了!!”
刚刚仪式没结束,小金身身上的青光是一寸寸慢慢往里收,所以直到下台,才?展露出真相?——一组刚刚明明有?半臂高,现在却只有?半指高的小金像。
小金像抖了一下,好像是师祖被青阳过于凄惨的叫声惊了一下似的,不过很快就并不在意地继续展开不知从哪多出来的金链子,冲着青阳的脖颈一系。
“……”青阳缓慢地低下头去,看着胸前的小金像,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师祖……倒也?不必看守到这个份上吧,天天让我带着小泥像也?就算了,现在塑金身都要变个链子?”
最难过的是,青阳的眼泪说流就流:“您早说要个金链子,我何必又花那么多的金元宝,塑那么大一组金身……”
哭了,他拿一锭金子做这小金像不香吗?那金元宝还?能剩下不少。
青阳越想?越伤心,眼泪哗哗的。
他倒不是不舍得给师祖花钱,但浪费这就很可耻了!
“……”小金像明显的慌了,束手无措地晃动了片刻后,退让地收起链子,飞回供台,重新变回半臂高的小金身。
青阳刚刚手才?拿过香火的,蹭了香灰,一揉都揉眼里去了,眼泪流得更狠,一时还?止不住:“还?能变回去啊,这还?好……”
青阳松完气,赶紧又使劲揉眼睛,试图把灰揉出来,眼泪一时涌的更狠了。
“……”完全没有?流泪经?验的某位,瞪着青阳哗哗的眼泪水,心想?完全不是还?好的样子啊,怎么变都变回去了,还?哭。
咋整。
青阳揉眼睛揉得正起劲儿,突然觉得手背一凉,接着双手就被人不容反抗地拿开。
……搞啥呢,都快揉出来了。青阳拿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使劲瞪捣乱的人,却只看到一片空虚。
“……”青阳顿时一僵,草,这应该绝对肯定不可能是师祖。
“那个,我,就是眼睛进个灰。”青阳干巴巴地解释,“揉揉就好了。”
青阳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翻开看看,然后嫌弃地丢开,接着是一只沁凉的、不属于他的手,虚遮住他的双眼。
迟疑了片刻以后,那只手带着点嫌弃、力度有?点大的揉,看他吃痛,又停下来。
过了半晌,似乎找准了力道,以一种仿佛害怕碰伤小卷毛猫的力度,指腹轻搭在青阳眼周,从未如?此小心过的驱动力量,带着眼中香灰,顺着眼泪一道流出眼眶。
“……”陈圆圆有?话?不吐不快,靠近木然看着、对师祖的“平易近人”还?不是很适应的孝庄,用气声说,“我觉得,太子要真来,没几?天说不定就能当?观主了。你?看天尊这架势,随时带咱们东家上去那意思啊。”
纳兰容若完全没听懂陈圆圆的点,还?很直男的点头感慨:“真是师徒情深……”
五灵公早就不看了,此时宛如?一个个没有?感情的催钱工具,紧盯观里几?个还?敢围观的鬼:“还?不去上工吗?仪式都结束了,你?们还?想?迟到多久?”
如?此勤勤恳恳地当?催钱工具了,赵公明还?要惨遭点名,痛苦半晌:“小金贵,问你?还?痛不痛,刚刚有?没有?弄痛你?。”
“现在不痛了,刚刚有?点痛。”青阳就很坦白,万一以后还?有?意外需要师祖帮忙呢,不如?现在就校准一下力道,“师祖下次再轻点。”
“……”赵公明不仅想?重金求一双什么也?没看过的眼睛,还?想?求一双什么也?没听到的耳朵。
就这些虎狼之词,是他能听的吗?
正煎熬间?,道观门口传来很不客气的敲门声,或者说是捶门声:“喂,有?没有?人啊?”
本来都要各自散了的阴鬼们又被吸引了过来,东家的每一次工作都很有?趣啊,他们完全愿意用当?着老板的面翘班被扣钱,来换取看热闹的机会。不能每次都便宜獒儿……哦,现在是拜拜了吧。
青阳活动了一下眼睛,觉得完全没有?问题,赶紧感谢了师祖,打起精神去开门迎接新肥羊:“不好意思,方才?观内是在做斋醮——”
“斋醮?”那小厮模样的瘦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青阳,露出嫌弃和怀疑的表情,“怕不是抱头痛哭吧?你?们观怎么这么穷啊?拢共就这么点儿大?还?在这么个破烂地方。”
本来还?饶有?兴致的阴鬼们:“……?”
青阳倒是适应良好,毕竟人家说的都是实话?:“您直说找我什么事儿吧。”
“找你?……”那小厮愣往道观里探头,四下里看看,露出更加震惊和怀疑的表情,“你?们观里就你?一人啊?”
青阳保持微笑:“对,就我一个活的。”
“……”什么叫“就我一个活的”,说的怪怕人的……小厮都感觉有?点发寒了,忍不住搓搓寒毛直竖的手臂,“我是山西平阳府来的,找你?确实是有?事。本来想?找都城隍庙的张大师帮忙,他举荐了你?。”
青阳愣了一下,山西来的?
青阳挺疑惑的:“山西也?有?都城隍庙吧,怎么舍近求远,跑南京来了?”
他也?就是这么一问,确实挺叫人感觉奇怪的,哪晓得那小厮脸色骤变,仿佛被戳中痛脚一般,当?场就骂:“你?他娘的问那么多干嘛?我们家老爷能请你?是你?烧了八辈子高香!”
这小厮看着就像个能说的,叽里呱啦倒出一大堆极为难听的脏话?,贬低羞辱之意毫不掩饰,简直比曾经?的大皇子还?要大皇子。
青阳自己还?没咋生气,大不了不做这生意,回头再画个圈圈诅咒你?一下,身边的鬼神们就已?经?个顶个厉害地大骂回去了:
赵公明:“烧你?娘的高香,从你?家老爷开始往后八辈儿,香都烧不起!”
张元伯补充:“手上但凡有?一枚铜板都拿不住,净掉阴沟地缝里。”
鳌拜比这些打嘴炮的还?厉害,已?经?咆哮着窜出去了,伸拳头哐地一声就将?小厮锤到地上,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提拳就要继续狂锤:“你?他娘的,老夫都没这么骂过这臭道士!”
“等一下等一下。”青阳自动屏蔽女阴鬼们更加阴损的骂声,拉开鳌拜,满脸和善地把已?经?被打懵了的小厮扶起来,“我还?是想?知道,你?家老爷要真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在山西都城隍庙请人,还?大老远跑南京来?”
最后又被张双迎拒之门外,这才?转到他青福观来。
那小厮已?经?吓傻了,舌头都吐了出来,大白天见鬼啊!
青阳温柔的安慰:“放心,你?家老爷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有?钱,在我薅光他之前,你?不会有?事的。”
小厮:“……!!”
这他妈说的是人话??
小厮害怕地直往后缩,他难道是引狼入室了?!
小厮怕极了,万一自己没好好回答,是不是他就有?事了:“我……我……”他努力哧溜回舌头,保持口齿清晰,“我是山西平阳府亢家的人……”
青阳:“……!”
山西平阳府亢家?
就是那个,晋商之中排名第一,以竞争手段卑劣可恨、残酷冷血闻名,但财富就连康熙都为之惊叹的亢家?
青阳拍拍小厮的肩膀:“得了!不用说了,带路。”
就这肥羊,不薅他薅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