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青阳对亢家的相关描述还印象深刻,全因在现代时师父曾接了个单子,帮的是一位想要转型做导演的影帝。
对方刚好在拍一部山西晋商题材的作品,因为又导又演精力?有限,只选了个不痛不痒的配角,好巧不巧扮演的是亢家发?家人亢嗣鼎这个角色。为了取材真实,整个剧组还去山西跑了一趟,结果材没取回来,倒是取来了数百名怨鬼。
青阳那时候每天的学?习担子是很?重的,只能等师父回来了告诉他:那影帝之所以?被鬼缠上,是因为清朝时有一年山西旱灾,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亢嗣鼎身为山西首富,富甲天下,不但没捐出半文钱,还以?此天灾为筏子,借机夸耀亢家的财力?,极为自得地对外宣称,就算再?大旱三年,他亢家依然有万旦粮食,金银百万。
青阳当时还小,呆愣愣跑去质问?赵公明?:“既然如此,师兄为什么要保亢家富甲天下?”
赵公明?是怎么回的来着,青阳依稀记得,似乎说的是“人心叵测,我保的从来不是亢家。你看太平军烧了平阳城后,亢家不就没了?”
“……”青阳逐渐后悔,早知道当初问?个清楚,现在直接抄个答案,多?轻松。
“你们也?甭围着了,”青阳驱赶还想继续看热闹的阴鬼们,“不上工么?早迟到了!”
陈圆圆被青阳手一挥,吹得飘起?,还不忘嘀咕:“奇怪啊,天尊怎么没反应。”一边说,陈圆圆还不忘大胆地抻长脖子,往金身的方向看。
刚刚还给小东家揉眼睛,说什么轻点重点呢,怎么小东家被骂了,天尊都不带帮忙出气的?
——不是没反应,是还在体悟,青阳方才?说的“再?轻一点”是得多?轻。一直到听见陈圆圆嘀咕,某位才?后知后觉,震怒地给了殷勤跑进小巷,准备喊大师上马车的小厮一个延迟反应。
小厮:“啊!”
被拍了个五体投地的小厮又害怕又委屈,一边爬起?来,一边寻思?,未见得是自己刚刚的表情不够恭敬啊?怎么又挨打了呢?
“不是,”青阳狂汗,“意外意外,放心哈,不会伤害你的。”
小厮露出完全不相信,但也?只能忍气吞声的表情:“……哦。”
之前的嚣张是彻底看不到了,小厮老实地说:“您要的两辆马车给您备好了,就在巷外。”
青阳点点头?:“麻烦稍等,我叮嘱一下。”
从秦淮到山西,又是一段漫长的旅程,青阳对观里?这群逐渐大胆到当面翘班的老油条们叹着气说:“东家虽然不在,但也?希望大家自觉考勤,不要老是迟到,最后还怪我扣钱……”他一边说,一边回到观里?,伸手去搬小金身,“拜拜你去搬五位灵——咦。”
金身可比小泥像大多?了,青阳本来准备自己抱小金身,让鳌拜带着阴兵抱五灵公的牌位,哪知道手刚伸出去,半臂高的金身就倏然缩小,变成方才?精致玲珑的小金吊坠儿,细长的链子系了过来。
某位一边漫不经心地操纵着金链子,一边思?索:亢家,那不就是大把的金银?
最后一次试探吧,如果这小道士通过了,那便在金身上展露真相。当然了,为了防止吓到小道士,也?得循序渐进……
青阳挺欣喜,不吝夸赞:“师祖,您这个确实好,能变大能缩小,太方便了。”他把目光投向师兄们的牌位,沉吟片刻,“那师兄们行吗?”
一直以?来,都叫两辆马车,怪浪费的。
五灵公:“……”
如果说实话,岂不是要和那位挤一辆马车?
岂不是要被碎牌位?岂不是要被打?岂不是要身陨道消?
赵公明?震声:“我们不行!”
青阳:“……倒也?不必这么大声……”
…………
青阳本来还想,如果师兄们的牌位也?能变大缩小,他就干脆揣袖里?,不麻烦鳌拜带着阴兵,再?大老远跟着跑一趟了。然而师兄们都说不行,鳌拜最终还是喜得点名,带着四名阴兵,搬着五灵公牌位,上了后头?的马车。
守牌位赶路是最无聊的事,然而这次却不同,中途赵公明?破天荒地被喊去了头?辆马车。
别说其他阴兵了,就连鳌拜都有点猫抓心的好奇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将头?探出马车外,要不是不敢靠得太近,恨不能把脖子头?探进第一辆马车里?。
也?就等待了片刻吧,头?辆马车里?就传来了声音:
青阳:“嘶……疼。轻点。”
赵公明?的语气里?充满了生无可恋:“他说已经轻了,到底什么感?觉。”
青阳描述:“嗯……有点锋锐,跟剑刃矛尖儿似的,还硬邦邦冷冰冰的,能不能再?软一点。”
赵公明?气息奄奄:“他说,已经很?软了,你不要太娇气。”
青阳委屈:“总不能糊弄师祖。”
赵公明?:“……”
糊弄一下吧!!放我自由!!我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抓来当信鸽。
青阳也?没想到,师祖上车会叫赵师兄来,就为了搞清楚这个“轻”到底得多?“轻”,而且认死理似的,非怼着眼睛下手:“哎呀,这里?,不要!诶,其实我想申请换个部位,不要老搞这里?……”
赵公明?靠在车边:“咕……”
信鸽发?出濒死的悲鸣。
“……”车外的鳌拜和阴兵们,迟疑且见鬼地一寸寸缩回自己抻长的脖子,最终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呆在马车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前一辆马车。
五灵公中一向不怎么爱出头?的钟士秀、史文业露出迷幻般的神?情,甚至还对着赵公明?的牌位拜了拜:“感?谢赵兄……”
以?一人之力?扛下了所有。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真是太可怕、太难熬了,没人知道赶着头?一辆马车的小厮是什么心情:“……”
大大大师在车里?说什么啊,里?头?不是除了一个活人,空空如也?吗?……我背后到底有多?少看不见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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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家虽然风评巨差,但财富是实打实的。小厮带着青阳来到主宅,请青阳下车时,脸上不乏骄傲:“大师,这就是主宅了。”
回到了亢宅,小厮似乎又找回了自信,眼神?落在青阳脸上,想从这穷道士脸上看出土包子震惊的神?情。
要知道,亢家不光在盐业、典当等方面有涉猎,本身更是大地主。亢嗣鼎在山西平阳的主宅规模极其宏大,比起?世家也?不差毫分,这穷道士的青福观拢共才?三间屋子,看到这样大的宅邸,一定会被惊到的吧!
“哦,那快点进去,到供奉的时间了。”青阳催促小厮,“你们这儿报销伙食费的吧,借用一下你们厨房,最好再?有个清净地方。”
小厮:“………”
“可以?是可以?,”小厮不甘心地说,“但你看到主宅,难道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青阳眼神?毫无波澜:“打扫卫生挺费人吧,赶紧的,耽误了时辰可能师祖要发?火的。”
“……”小厮瞬间怂了,把后续的话吞回去,带着青阳往宅里?走,很?是不能理解:就那么个小道观的穷道士,怎么能看到亢宅的规模面不改色呢?当初我刚被姐夫领进亢家,可是好几天晚上都没能睡着呢!
青阳当然不会惊叹。
别提他早就魂游过紫禁城了,单是现代的青福观,就建在私人岛屿上。说是“五进五出”,实则地方比亢宅大得数倍不止,甚至比紫禁城还大,青阳道法之所以?能这么扎实、精妙,就是每天打扫卫生练出来的……
扫地僧青阳是没见过,扫地道青阳倒是能认。
小厮不敢惹青阳,怕引祸上身,带着青阳把供奉做好了,这才?去找亢家如今的当家——亢嗣鼎。
这个时候,五灵公已经将整个宅子都逛了一遍了,回来对着青阳说:“这亢嗣鼎绝对有古怪!”
张元伯道:“你看这宅子,看似沐浴财气,实则这财气里?都浸透着一种阴森的鬼气……”
青阳了然:难怪这里?的小厮脾气这么暴躁,天天被鬼气、怨气侵蚀理智,当然不可能是好脾气了。
小厮将青阳请进门厅,自己去请老爷,青阳便低声道:“我也?一路瞧过这宅子的风水了。看似毫无设局,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你们不觉得,这宅子里?的灵炁流动不太正常吗?”
今天之前,他还不能看清天地灵炁,但师祖在马车上给他做了一路的“眼保健操”,青阳竟是能隐隐看清灵炁的流动趋势。
“……”赵公明?硬是噎了一下,显然也?是想到自己一路被迫当咕的经历,“……说对了。这灵炁和财气的核心都汇聚于一处,我去瞧了一眼,亢嗣鼎的主卧下方定有密室,里?头?藏着的就是为何亢家分明?毫无财缘,却富甲一方的秘密!”
门廊传来虚浮不稳的脚步声,小厮扶着一个脸色蜡黄,眼下漆黑的男子走了进来:“大师,老爷来了!老爷,这就是南京都城隍庙张双迎道长推荐的大师,说是比他的道行更深。”
“嗬嗬。”亢嗣鼎用一种叫人很?不舒服的方式笑了两声,充满嘲讽,“什么道行更深,无非是和山西都城隍庙一样,不待见老爷我!”
亢嗣鼎往前走了几步,靠近青阳,那股怨鬼的气息就更加强烈了:“我给钱,你消灾,别的都别问?。跟我来。”
亢嗣鼎推开小厮,踉跄了几步,勉强能站稳,带着青阳一路走。
走到一半,刘元达突然开口?:“奇怪,这怎么是往他卧房去的路。”
青阳也?不好当着亢嗣鼎的面和刘元达说话,只是感?觉前方带路的人,步伐越来越急不可待,最后居然跌跌撞撞跑了起?来,青阳追在他身后跑过的时候,路过的仆役都发?出惊咦的声音,甚至指指点点。
青阳的心思?却不在仆役身上,而是他那个小金吊坠儿啊——跑得太颠,一下从面前给甩背后去了。
也?就是在他想伸手调整吊坠儿的时候,亢嗣鼎豁然止步,两人竟在奔跑中已然抵达了亢嗣鼎的院落。亢嗣鼎的止步毫无征兆,青阳又心不在焉,恰好方便了亢嗣鼎一把抓住青阳的手臂,整个人以?方才?绝对没有的灵活性,绕到青阳背后,另一手夹着一张符纸,“啪”的一下拍在青阳背后!
青阳:“……”
某位:“……”
五灵公:“……”
这都不是有没有阴谋的事了,那符纸那么使劲地糊上去啊!
小金链瞬间展开,给予小金坠绝对的自由,自那两指大的小金像上,放射出一抹极为恐怖的光芒,五灵公都面色剧变,齐齐飞身躲闪。
就在这个时候,青阳痛惜地叫出声:“——师祖!!你没有被拍扁吧!!!”
靠,失算了。纯金是很?软的,而且他塑的金身又那么细节,保不齐亢嗣鼎这一掌下去,师祖直接变成伏地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