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阳斜入窗,纵横交错的白玉棋局旁,两杯茶盏皆是微凉。
削葱根般的玉指轻点棋盘,星辰般闪耀的美目中尽是欣然:“提子开花三十目,果然开局好结果也好,你看这里,我又赢了。”
从珞姻上仙这洋洋自得的程度,就可以估摸出修明神君手下的黑子,是败得有多惨。
修明神君的两个仙侍不动声色地站在这二位的旁边,内心却都已经分外疼痛到滴血。
他们无所不能的神君大人,他们棋技出神入化的神君大人,为什么会突然怂成了这个样子.....
看看那黑白交错的棋盘,黑子简直惨到无法用双眼直视。
棋局内的白子趾高气昂地铺占了大片十字交点的领土,以战无不胜的姿态,自四方重重包围着黑色的手下败将。
一眼望去,这棋盘中的战况,分明的像是场九九归一全然由珞姻上仙一方主导和碾压的屠戮。
始终想不明白修明神君为什么突然怂了的两位仙侍,默默在心里舔舐自己疼痛的伤口。
而心满意足的珞姻却在一粒粒捡起棋盘上被围击到惨败的黑子时,蓦然一愣,她漂亮纤细的手倏忽顿在了左上角。
白子通盘惊涛骇浪般的层层绞杀中,那里竟有着能让黑子逆流而上起死回生的一点。
这四两拨千斤轻易绝处逢生的机遇,不仅能让黑子化险为夷转危为安,甚至是柳暗花明反败为胜,可那个点,却从开始,被一直空到了结束。
她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和修明神君下棋时那些白子精妙难言的优胜,大抵全是他刻意诱导出来的。
带着委屈的唇角抿紧,珞姻抬眸看向修明道:“你一直在让着我?”
轻薄缭绕的云气伴着吹入窗棂的微风抽丝剥茧般缓慢晕开,飘忽着悠悠漫过他翩翩然的白衣,修长如玉的手指熟练地分拣着棋盘上的黑白双子,神君大人状若无事地避开话题,答非所问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珞姻原本还想答一声酱爆红椒,但看那渐渐满起棋子来的黑白灵石雕成的棋罐,她忽然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修明身边,拉过他挑拣棋子的手说道:“你这样让着我下棋,竟然还能从早上下到了现在......”
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两个仙侍,听了这句话,才终于将心中的伤痛给补好了。
然被神君大人费尽心思娇宠的珞姻上仙,却在这时有了几分不高兴,她细想今日的这几盘棋局,除却第三盘时修明神君以微弱优势胜了一次,其余每一次的黑子,都是被她手里的白子围追堵截到落花流水。
偏生的这些黑子,都是在刻意地输个彻底。
珞姻松开了修明神君的手,修明神君就连手都好看到可入妙绝非凡的工笔丹青,这只这般好看的手反握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拽就把珞姻拉进了怀里。
珞姻上仙坐在他腿上吹鼓了自己的腮帮,侧过脸以示不满,他伸手戳了那粉嫩嫩的脸颊道:“我见你玩得挺开心。”
“那你呢?”珞姻反问道:“你和一个比自己水平低这样多的对手下棋,还要设那么多套帮她赢,她赢了以后竟然还不知廉耻地向你炫耀,你高不高兴?”
漂浮而起的纯净云气轻绕,窗外迤逦仲春时节的百千仙花神草繁茂,似是在相较之下逊色于神君大人随微风扬起的翩翩衣袂一角,白衣胜雪,黑发如墨,他那温润如清风的声音缓缓道.....
“你高兴便好。”
珞姻描摹他袖口表征神君银纹的手指一颤,心里好像有哪个地方,被这句话给生生融出了方寸之地。
你高兴便好。
珞姻的记忆飘忽到很久远很久远的地方,那时她还不抵一张破旧的木桌高,那时她还有个疼她入骨的娘亲。
那是六七岁的了了和她娘亲所生活的人界。
厚重的大雪压塌了本就破败不堪的木房一角,美色过人的娘亲牵着年幼女儿的小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满盒的山楂糕。
世界空旷寂寥地像是只剩下遮天蔽日的鹅毛大雪,白到掩盖了避风挡雨的勾角瓦檐,却也遮不住那软红的糕点,了了的娘亲的声音清脆悦耳道:“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了了高兴便好。”
在珞姻的印象里,她的娘亲生得极美,素来爱笑且随遇而安,只是一起生活在人界的时间太少,最终被模糊到几乎只剩下那场仿佛漫漫无绝期的大雪。
靠在修明神君怀里的珞姻黛眉微挑,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瞥了一眼那干干净净战况不在的棋盘,珞姻上仙很是潇洒道:“下次不要念情分,直接把我灭的四处逃窜片甲不留,我输得越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