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川双手插在兜里,抬头仰望,碎影在他脸上徘徊,他轻轻说:“枣树,以前我家也有一棵。”
闻君意笑道:“我瞧现在还是花骨朵,我们走前能赶上结枣么?”
应川摇摇头,“早着呢,九月枣子才能红透。”
他接着讲,小时候奶奶在树下铺上席子,他爬上树用长竿子打枣儿,枣儿掉到席上,厚厚的一层。
“听起来很好玩。”闻君意向往道。他习惯关照身边人,见应川精神头好了些,也跟着放下不少心。
应川似是想起一些童年趣事,眼里带笑,接着这笑意又被更多不堪往事冲淡了。
他们分头探索,靠院墙有鸡窝和菜畦,爬着丝瓜藤。柴垛旁边搭了间砖砌小屋,是露天茅坑……闻君意窘迫地把摄影往外轰,自个儿也追着应川向主屋走。
黑瓦屋檐的三间老房,夯土外墙上挂着锄头、耙子和簸箕等农具,还晾着大串干辣椒。窗洞和门洞都黑乎乎的,有点吓人。堂屋门框上贴着对联,红纸已经褪色,依稀可辨“迎岁声声爆竹……”
进门一股阴凉的霉味,粘土压实的地,除了桌椅并一个掉漆橱柜外,再无其他家具电器。
桌脚码着几箱冠名商“润新”的常温乳酸饮料,他们接下来要通过软植入的形式多Cue金主爸爸。
方桌上倒扣着白瓷碗和搪瓷杯,还有台磁带收音机,应川之前摁下了播放按钮,传出邓丽君甜美婉约的歌声“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
堂屋和卧房只用一道布帘隔开,应川在卧房转悠,闻君意跟进去。屋里只有一盘土垒的炕床,铺着草席;天花板则用花花绿绿的蛇皮袋兜了个棚顶。
“防止漏水么?”闻君意迟疑地推测道。
“还有落灰和老鼠屎。”
“……这条件挺艰苦的。”
闻君意委婉点评,人却恍惚了。他踱回堂屋,坐在门槛上发呆,得先缓缓。
这户地势高,视野好,闻君意茫然四顾,近处荒村被野蛮绿意吞噬着,远方金黄麦田如海水般在风中起伏,像无尽的呐喊。
他没了初见的新鲜劲,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君意在想什么?”小羽对他进行随机采访。
“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与世隔绝,感觉一下子从物质文明发达的社会脱节了。”闻君意苦笑道,“是我想太简单了,我以为农家乐呢……”
他忽而又想到什么,吓得一激灵,飞快掏出手机看了看,“无信号……”他哀怨道,“我还当节目组大发善心,才没收走我们的手机,原来早就知道会变砖……”
真人秀需要情绪表现外放,有些演的夸张成分。所谓的综艺感就是主动加戏,而闻君意在镜头前向来敬业。
小羽是亲妈粉,明知是戏也不忍心,连忙安慰他:“君意不要怕,有电有水的,也给你换了全新被席,保证干净。”
闻君意歉意道:“这里只有一间卧室,我们住下了,原来户主去哪儿了?”
楚昊搓搓手:“这可涉及到主线任务了,等我把应川叫来,再一起交代。”
“我来了。”应川干脆利落道,紧着闻君意坐下。
堂屋石槛很窄,一下子并排坐了两个成年男子,难免挤挤挨挨,应川又是个不当心的,长腿一伸,胳膊一抬,好似儿童澡盆里跳进只大象,掀起大浪,闻君意当即被拍得身形摇晃,失去控制地向后一仰。
“……”他慌得去抓门框,已被应川横臂拦住肩膀,结结实实地搂在了怀里。
“谢谢谢谢。”闻君意忙不迭道谢,明明就是被应川祸害的,他还得谢谢他,这都什么事啊。
应川竟也没觉得不妥,低调地嗯了声,深藏功与名。
楚昊做起开场白,无非当地风俗地貌之类的,应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情越来越放松,他一放松就爱走神,东看看西望望,等到低下头,发觉半天了,自己竟然还圈着闻君意。
搂得也太顺手了。
闻君意似乎同样不在意,正神色自若地与主持人说笑,但应川感觉得出,他的肩胛骨紧绷,始终撑着一股力气,并没有靠实了。
闻君意到底不是他那些勾肩搭背惯了的好哥们,应川伸出去的爪子无处安放,慢吞吞挪到门框,像个造作的Pose定格。
他自以为机智救场,没想到这幕竟被躲藏在暗处的剧照师抓了个正着,设计成日系纯爱电影风格的先发海报,引起大范围玩梗。
摄影师是从里屋拍的两人背影,白云在天,山河无限。闻君意的衬衫柔软洁白,腰背挺直得近乎倔强,优雅而隆重的姿态,低下头时又藏着许多心事。
而应川则大大咧咧地歪坐着,痴顽不羁的少年一般,唯独那只手不上不下,想要触碰又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