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洲买了个汉堡,对着电脑上的文件三两口啃完。对街程伊与家乐宝两人恰坐在窗边,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窄窄瓣花街,像一个缩小的成年游乐场,路边酒吧日料繁华喧嚣,抬眼是霓虹街灯,旧杂的天线拉扯,把成年人困在其中。
汽车前灯闪烁,几秒后祁深洲大步迈进?了日料店。程伊背门而坐,没瞧见他,等?到结账时分她像嗓子眼噎了口馒头,“他有病啊,真当我男朋友了?”程伊止不住想吐槽。
家乐宝羡慕:“哇!这个男人有魄气。”
“你不觉得他很不尊重人吗!我有让他买单吗?我没有钱吗!”她知道祁深洲就在对街,也知道他在等她,可闹不明白他这么做为什么。他们已经不是恋人了,他不回去工作凭什么她要着急上火。
对!凭什么?可她就是跟着他的节奏着急上了火。一餐定食吃的食不知味,分外焦躁。
“也许......”家乐宝看了眼亮着前灯的大奔,酸溜溜叹了口气,“说不准不是怕你买单,是不想给我买单的机会。”
程伊的表情闪过一秒微妙,挽住家乐宝的手往外走。家乐宝健身,手臂线条捏着安全感十足,谁料他还不高兴了,用力掰开她的手,“你别拿我当挡箭牌,我也是有尊严的,你一个个男人泡,我都一年没喝上汤了。”他睨向程伊,“除非......”
程伊放弃与他闹桃/色的计划,戏剧地甩下他的手,“你的对象我也找不到,gay吧我都陪你去了,那里的男人太帅了,我都忍不住。”她指向祁深洲的车,“你要不要把他掰弯试试。”
掰弯?掰弯这种男的少说挨三回揍,还不定能摸到香,直男多仇基啊,他才不干呢,“我就知道我会?是你情路上的炮灰。”
所有Gay蜜都逃不过做直女挡箭牌的命运。
程伊在路边想了会?,还是在天人交战后选择像个成年人,走向了祁深洲的车。
这条窄窄瓣花街,被她走的是又轻快又沉重。
做自媒体后,她在闲适的空间里产生了新的焦虑——独自生活、思考、输出后会形成闭合的圈子,阻断生活的输入,失去碰撞,变成一个无能的只会纸上谈兵的理想主义者。
前两年上海开展某先锋主题会?议,程伊碰到一个很喜欢的同校博主,此人是她的特别关注。她精致独立、字字珠玑,在程伊捧住脸颊激动表达自己的钦佩与爱慕后,博主同样表示欣赏程伊这位学妹已久,还与她互关了。会?议全程她们都坐在一起,聊了很多,程伊意外发?现她存在很强的精英主义,对其他博主的衣着、谈吐、从业与学习经历观点刻薄、偏执,字里?行间默认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只是转脸发上微博的东西经过文字润色,又是那样锐利而动听。
她对于爱情的观点最受欢迎,与吴蔚恰好背道,不耽溺于任何男色,永远热爱精致空间,永远计算付出回报比例,总有漂亮句子劝人独立,政治正确,激励人心?。不似吴蔚,付出了所有,精神世界满满当当,现实世界却一无所获。
过去程伊总爱叫好,还给?吴蔚看,吴蔚就笑笑,说这是很典型的律政佳人,说出的话又mean又招人爱。
真正认识学姐的那一刻,程伊意识到,这种人规避了一切伤害,所以不能善意的体察生活细微,把自己包在壳里?,避免感染,获得嘴上的抗体,实际只是因为自己住在漂亮的无菌空间里。这样的人说是Influencer不如说是Ior。冷漠感染者。
程伊开?始渐渐把微博与生活割裂,不想再去见什么喜欢的博主了,也更愿意对任何兴趣给?予充分的行动空间。
她不想变成那样一种生活在龟壳里夸夸其谈的人。就算网上是高大上的观点输出者,是消费主义的走狗,现实里?她也得是一个对生活有温度的普通人。得生活,得交流,得恋爱。
程伊走到车前,敲敲半开?的车窗。
祁深洲在用电脑,聚精会神在一方屏幕里?,她敲了窗他也只是眉头动了动,眼睛也没来得及抬,应该是很忙。她等了会?,在他敲击键盘时问:“所以是可以跨城办公咯。”
祁深洲抬首,揉了揉眉头,左右拧颈,“不行,但没办法。”
祁深洲没把整句说出来,倒是程伊帮他把话里?的未分解内容稀释出来:“所以,是我影响了你?”
他看了眼她,打开?车门,“没有。”
“我不上车了。”她攀着车窗,霓虹恰落头顶,像是一个漂亮的彩虹发箍,跟着她脑袋的角度倾斜。
“车上凉,有空调。”
“不了,车上有味道。”
她翻了个白眼,人也没赌气挪开。此刻Buly苏格兰地衣的味道浓得呛鼻,这个浓度根本就是故意的。
“不喜欢吗?”祁深洲由侧手边掏出身体乳,上下翻转,“我以为你们女孩子很喜欢这种东西。”
“当然喜欢,”她捏住鼻子,“不喜欢我打广告干嘛呢?”这款身体乳半年前她做过推广,复古瓶身颇为好销。“你要是有什么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儿喜欢,我家还有好几瓶没开?封呢,断货的大马士革玫瑰也有。”
祁深洲知道她这张嘴一点不饶人,“好啊,下次带点给我。”
程伊的手臂被吹凉,舒服得很,极不情愿走开?,只是话题到这里?突然就进?行不下去了。
“你早点回去工作吧。”
“不是看我能不能说到做到吗?”祁深洲点击保存,合上了电脑,够手往后座一丢,不咸不淡地说,“不见证一下我翘工的结局吗?”
“有意思吗?”
“有。”祁深洲盯着她,一张脸蛋比以前多了不少风情,商圈常言“黑洞效应”,想来自媒体圈层给?她带去不少光亮的自信。隔着一个副驾的距离还是太远了,他开?口道,“你不上车,那就我下车。”
祁深洲锁了车,走到程伊身边又回头把天窗开?了,“这味太浓了,还是得散散。”
程伊咬住唇,没有说话。
见她不语,祁深洲行至跟前,继续说:“难怪你闻不得,我都受不了。”
她眨眨眼,继续沉默:“......”
银色树灯在他身后一闪一闪,一场风雨即将来临,湿漉漉的热风裹挟身体,填满每一寸空隙。
“你不问问?我准备了解释。”
程伊没好气地倒退一步,“解释什么?”
“气味。”
程伊板起脸,“我并不好奇。”
那天的谈话不算愉快,但也不至于到需要解释的地步。
“程伊,你说我变了,不喜欢说话了,我现在准备了话说,你不接话我怎么说啊。”他懊恼地撇了下嘴,“你要不要问一下?”
“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她昂起脸。
“没有。”
她“啧”了一声,“你对我都没有好奇心?了。”
“那就有,”祁深洲没被她堵住,顺着话口问了出来,“那男的是不是gay?”方才刷了他的微博,相册不少紧身运动瞬间,一般只有那类人会喜欢把特别部位迫不及待地展示。
“那是人家隐私!”
“那行,换一个,”他继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多久?”
“啊?”一阵风刮过,头顶的梧桐叶飒飒作响,雨星子迈着轻盈的步子飘零至脸颊。程伊摸上湿润,嘀咕道,“下雨了。”
落叶纷飞,霓虹炫目,程伊很聪明的避开了那个问题,祁深洲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嗯,台风要来了。”
“台风?”程伊皱眉,“那你回不回得去茗城啊?”
祁深洲拳头抵上唇,止不住地笑出声来,“果然有用。”
“啊?”程伊反应过来,像是被耍了,“祁深洲......你还是这么坏!”
“我哪儿坏了!”祁深洲奇了,“我能有你坏?”
“我哪儿坏了?”程伊又给?气高了,扭身往家走,刚走出两步见他跟上,将他往车子推,“你天窗还开?着呢!”
祁深洲反手拉住她,“那你等?我,我关一下,”又问,“或者,你要不要坐我车回去。”
“就几百米。”